29. 醋意 门外狂风骤雨,怀中温香软玉。

沉珠 林格啾 4350 字 8个月前

樊齐羞惭,自请离朝,不久后,他便被关入了朝华宫,自此再无缘用剑。方才斩下杀手项上人头的,亦不过一把随手带来的短匕罢了。

藏拙多年,他几乎已经忘了,身体里那股力量在摧残他的同时,也赋予他所谓的“天生神力”。只要他想,杀人取物,不过弹指之间门。

“陆医士,多谢你救我一命,”魏弃倏然叹道,“方才,我亦救你一命,算是偿还。如此,你我便算是两清了。”

“多谢殿下!”

陆德生忙道:“殿下之恩,下官没齿难……”

忘。

那个“忘”字仍含在唇齿之间门。

剑刃的寒意逼近脖颈,却几乎一瞬见了血。

魏弃道:“既然两清,我再杀你,也不算恩将仇报了。”

丽姬的尸骨还在皇后手中。

而他的这所谓“怪病”、朝华宫下那阴森地宫的秘密,更绝不能再被人知晓内因。

一旦此事披露,恰如前朝巫蛊之祸。

无论加害被害,谁对谁错,凡涉事之人,必被斩草除根。

魏弃想,若是从前,他或许还能坐观虎斗,毕竟结果再坏,大不了一死。

可如今,他心上还有一桩未完成之事,暂时不能死——那么,多事之人,便不得不死了。

从这面来讲,他与皇后这对生死仇敌,此刻倒成了一丘之貉。

魏弃心中冷笑。

手上却无丝毫留情,只道:“我会留你全尸。”

“殿下且慢……!”陆德生冷汗直流,却忽的出声,指着书案道,“殿下,殿下留我一命!”

魏弃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案侧,赫然搁着只颇眼熟的灰扑食盒。

少年眉头微蹙,伸手掀开查看,里头放着一碟未吃完的芽麦圆子。

他认出那点心是谁的手笔,指尖不由一顿。

陆德生立刻叩首道:“殿下,这是、这是殿下宫中那位姑娘,今日送来予我,谢我救殿下之恩。明日,那姑娘还会来取。若我死了……她、她定会……”

定会如何?

陆德生一时迟疑,魏弃却已回过神来,反问道:“她不开心,与我何干?”

原来今日去的不是御膳房,去的是太医院。

满嘴谎话。

陆德生听他言辞冷漠,心下绝望,可魏弃转而又问:“她何时拿来给你的?”

“今、今日一早……约莫辰时……”

那便是比自己吃到的早了。

很好。

魏弃把那足有三层的食盒一层层打开,见芽麦圆子,绿豆糕,茯苓糕,每一样都不缺,脸色更加难看。

陆德生本是个迂腐书生,此刻却难得敏锐,见他面色不虞,心知他定是误会了自己与那位小宫女的关系,忙又把今日的来龙去脉如实道来。

魏弃听得入神,手中剑刃却丝毫未曾挪动。

末了,问了陆德生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你吃了蛋饼么?”

“没有!绝没有!”

陆德生立刻摇头:“那位姑娘送给下官的点心,都在此处了。”

话音落地。

长剑亦落地。

“当啷”一声,被随手弃置在杀手残缺的尸身旁。

这、这是留自己一命的意思?

陆德生只觉浑身发软,瞬间门坐倒在地。

却还来不及长舒一口气,又见这位殿下居高临下,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片刻,道:“你逃得过今夜,逃得过明日么?”

有些事,一步错,步步错。

陆德生想,他那日的一念之差,如今却要叫他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

说不后悔,是假的。

可若是重来一遍,自己难道又能硬下心肠拒绝么?

……终归是时也,命也。

他脸上表情晦暗,不知如何回答。

魏弃却转身,从桌案上取过纸笔,片刻过后,将那宣纸折了两折,递给了陆德生。

“明日一早,”他说,“你携此信,去找平西王赵莽。”

“殿下这是……”陆德生微怔。

“无聊罢了,”魏弃却话音淡淡。只顺手收了那古籍,便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既要收拾烂摊子,不如收拾彻底些——记得,明日把食盒还回去。”

......

深夜。

沉沉原本在地宫打地铺,昨夜却被魏弃给“赶”了出来,如今独自一人睡在主殿。

她正在梦里大快朵颐。

却觉被窝一凉,而后,带着冷意的怀抱便从背后将她搂紧。

“殿下……?”

她睡眼朦胧,半睁开眼,确认眼前扰人清梦的确是魏弃无疑,又合上眼睛,咕哝道:“殿下、医士说你伤未好全,得去睡冰床……”

你倒好。

半夜不睡觉,竟然来做登徒子。

当然,这些话,她也就敢在心里说说,是绝不敢当着魏弃的面说出口的。

“这就去。”魏弃道。

可他说归说,却还是赖在她被窝里呆了许久。

沉沉快要入梦,又听他说:“早膳,我要吃蛋饼。”

“哦、哦……”她点点头。

心想做蛋饼还不简单?

魏弃该不会半夜睡不着,就是惦记那一口蛋饼吧?

沉沉只觉莫名好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魏弃问:“笑什么?”

“没有笑……”

她半梦半醒,胆子也大起来,公然骗他道:“奴婢怎么敢笑殿下,殿下、快去睡吧……”

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魏弃闻言,不置可否。

却又垂下眼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一时觉得平平无奇,一时又觉得,看着颇为顺心。那感觉颇似门外狂风骤雨,而怀中温香软玉——古有君王不早朝,沉溺温柔乡,他一向觉得自己与那些荒唐事无缘,如今竟也莫名成了“同犯”。

奇哉怪哉。他想。

难道要把这张脸毁了,自己才能恢复如常?

思及此,他竟当真想象了一番怀中人面目全非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他的想象中,没有了往日血肉模糊、凄声惨叫的画面,只有小宫女脸上被画了乌龟,一觉睡醒发现后,又气又怒、想跳脚又不敢的怂包模样。

这感觉……虽奇异,却并不惹人讨厌。

“谢沉沉。”

魏弃忽道:“明日,你把那封信送去息凤宫。”

……信?

沉沉眉心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放在自己这的,除了那封放妾书,还能有什么“信”?

她那日答应魏弃,等他伤好后再去送,如今,他却反而迫不及待地提起此事——尽管眼下他正拥着她,如寻常夫妻一般亲昵。可他也能毫无不舍地,轻松斩断他们这阴差阳错得来的孽缘。

果然。

哪里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养来有些趣味的玩意儿罢了。

沉沉默然良久。

一时间门,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如释重负,又或怅然若失。

她只怔怔盯着床帐看了许久,末了,轻轻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