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醋意 门外狂风骤雨,怀中温香软玉。

沉珠 林格啾 4350 字 7个月前

魏弃仍是不语。

而后,便见得那手指从她裙角挪到自己的袖角,两根手指捏着那片布料,小心翼翼扯了一下。

……哦。

他忽然想。

反正也杀不了,被她偷听了这次——没什么办法,算了。

可嘴上却仍是阴恻恻的,甚至故意压低声音,魏弃说:“谢沉沉,你都听见了。”

小宫女立刻吓得要跪,却被他一手格住,没跪得下去,反而攀着他的手臂、一脸茫然地站起身来。

她只得结结巴巴地冲他解释:“奴、奴婢其实耳朵,自幼耳朵不太灵敏……”

言下之意,听了,但没听全。

魏弃道:“你的眼睛总看见了不该看的。”

沉沉忙把眼睛一闭。

一张小脸用力皱起来,长睫扑扇,鼻尖皱出一道小动物似的浅纹,她慌忙道:“其实方才、方才奴婢是像这样闭着眼睛的,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话音未落。

她心里还在打抖,怕魏弃那疯劲一上来,要挖自己的眼睛怎么办?

可等了半天,她既没等到挖眼睛的痛,也没被他掐脖子,只有他的手在她下巴轻轻挠过、一阵细碎的痒。

魏弃说:“我饿了,你做了什么点心?”

沉沉霍地睁开眼来。

“芽麦圆子,茯苓糕,绿豆糕……对了,我还给殿下煎了蛋饼,在、在灶上热着呢!”

魏弃转身往小厨房走去。

留下身后的谢沉沉一脸劫后余生表情,不住摸着自己那“逃过一劫”的脖子,呆了好半天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么平安度过了?

结果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谢沉沉。”魏弃走了几步,突然回头。

沉沉吓得一抖擞,慌忙抬眼看去。

廊下春风轻抚,吹起少年颊边几缕碎发。

他的表情仍是冷的,瞧不出喜怒,不知怎么,沉沉却恍惚觉得,眼前那张碧玉菩萨般不沾□□的脸上,忽的多了几分人间门烟火气。

仿佛神坛之上,既慈悲也冰冷的白玉像,除了一视同仁的旁观与悲悯,忽有一日,长出一双含情含怒的眼睛。

他薄唇微动,道:“你可知晓,我母亲因何而死?”

他说的是母亲,而非“母妃”。

可丽嫔久未受召、与內侍偷/欢却被发现,后得白绫赐死的事,宫中无人不知,他为何突然要问这个?

沉沉愣在原地,迟疑着不敢回答。

魏弃的目光出神,定在她脸上,却不知想到什么,竟淡淡一笑。

那笑如飞霞流光,叫人不可逼视。

沉沉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魏弃轻声说:“你想知道,我便说给你听,但你可知,什么人死得最快?”

“……?”

“是知道秘密太多的人。”

“……!”

沉沉肩膀一抖。

瞬间门从误人美色中清醒过来,龌龊心思化为乌有,只匆忙跑上前去、跟上魏弃。

魏弃问她:“怕了?”

“不怕、不怕,”而她埋头往小厨房走,不忘自欺欺人道,“殿下是个好人,奴婢绝不会泄露今日听见的一字半句,殿下……殿下,便不会杀了奴婢吧?”

无论什么时候,顺毛捋总是没错的。

果然,魏弃想了想,道:“不会。”

而这,似乎便是他所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了。

......

当夜子时。

上京,青衣巷,一处寂静院落。

陆德生独居于此,此刻,正挑灯夜读,在书房中翻阅一卷古籍。

那卷上文字本就古老,加上后来者批注潦草,更加难以辨别。

今日他在太医院藏书阁偶然翻到,勉强读了两页,却越读越心惊。

问了负责的老太监方知,这是昔日太医院首席阎伦的私藏,阎伦死后,由其家眷捐入藏书阁,因书卷破旧,且阎伦之死奇诡,太医院视之为禁忌,已多年无人查阅。

他当下将其借走。

回到家中,便把自己关在书房。可几个时辰下来,也不过粗读四五页。

唯有一事在他心中越发明晰,那便是这书上所记载的秘法,无论是病发症状,抑或经脉呈象,皆与朝华宫那位九皇子极为相似……

陆德生搁下手中古籍,不住轻揉眉心。

几息之间门,忽觉一阵困意袭来,脑袋越发昏沉。

他以手撑颊。

两眼将闭未闭之际,眼底却有寒芒闪过。

紧接着,便是一股凛冽剑风掠面而来——!

陆德生心头大惊。

可身体竟沉重不已,连手臂也难以抬起,拼命挣扎,才得以从圈椅上摔落在地,避开那直逼面门而来的一剑。

杀手一身夜行衣,黑纱蒙面,见一招未得手,想也不想,又是一剑刺来。

而他本非习武之人,手无缚鸡之力,躲过头先那剑已属侥幸。此刻亦只能任人宰割,仓惶地瞪大两眼——

千钧一发之际。

空气中,却倏有利刃铮鸣之声传来,而后,那直取他前襟而来的剑尖,便在他身前一寸处堪堪停下。

执剑的杀手甚至连惨叫声亦未及发出,已然身首分离,血喷了陆德生满身满脸。

头颅与他手中长剑一同落地,骨碌碌滚了一段,停在一双染血的黑靴前。

陆德生被眼前场景吓得全身僵硬,一动不能动,只觉空气里顷刻间门染上浓郁的血腥气。

尸身轰然倒地,仍在抽搐,那黑靴的主人却毫不犹豫地跨过尸体,走到他面前。

“九……殿下。”

陆德生抬起头来,声音仍止不住在发抖:“下官、下官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他脑袋一片空白。

甚至不敢问魏弃如何在宫门落钥后出宫、又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自己家中。

更不敢细想,这位久囚深宫的皇子,为何出手这般毒辣,武功高深莫测。

而魏弃并不看他,只眼神稍稍一转,落在书案那破旧的古籍上。

手指按住那血点纷溅的纸页,他眼神掠过上头熟悉的字迹,忽道:“陆医士,颇有雅兴啊。”

“殿、殿下……”

听出他话中森然意味,陆德生一时间门恍然梦醒,寒毛耸立。

硬是把指甲掐入肉里,也要撑着困顿的身体起身,冲魏弃跪下,他叩首道:“下官绝无窥探殿下之意!只是机缘巧合得此书,联想起殿下身体怪症……下官只愿为殿下解忧,除此外绝无他意!”

“果真是,医者仁心。”

魏弃淡淡道:“那陆医士可已想出为我解忧的法子?”

屋内烛火幽微。

少年本就肤白胜雪,颊边溅到的斑斑血点,更给他添了几丝森然鬼气。

“这……这,下官愚钝,”陆德生背后,一时冷汗直冒,竟忍不住唇齿颤颤,“下官尚未参透此籍,下官——”

“愚钝倒不至于,”魏弃道,“我看陆医士,反而是太聪明了。”

“……”

“陆医士既这般机警聪敏,且来猜猜,今夜为何会有杀手,前来行刺你这么一个小小医士?”

陆德生垂首不答。

魏弃便代他答了:“因为你救了我。”

“不仅救了我,你还想知道,我的怪病因何而来——陆医士,依你看,这叫不叫自作聪明?”

“殿下!”

魏弃没有理会陆德生那凄然的一声,只拾起地上那把长剑,有些玩味地抹了抹剑尖。

说来,他已许久没用过剑了。

少时他曾与众皇子一起,拜戎马将军樊齐为师,此人以一手双剑扬名沙场,据说能于十步开外一剑封喉。

他师从樊齐,却在短短两个月后,便在十招内败其于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