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吐槽还不止这些,多是对个别球员的偏见,几乎人人都领到过一两句。但比较严重的则是“现在大学生的运动能力是越来越差了”、“原来这个大学只有足球啊,还以为会有棒球”这种整体性的议论。更出人意料的是,越是对我们有意见的观众,越是来得多,一场比赛都不落下,他们的话语成了很多成员挥之不去的噩梦。
在因晚自习而改到周六举行的团内短会上,我们也讨论过这些问题。我们认为这本就是休息日的业余活动,被嫌弃了也不用太过在意。观众看球看的是比赛,我们踢球可向来对学校宣称的是为了除草,初衷不同,期望自然也会不同。而且外人可能不知道我们平时的工作强度,不了解内情。只能说这部分观众要求很高,我们做得更好便是了。
但那之后,另外几个队也加入到了我们当中,说是要帮我们分担。四支完整的团队一起办比赛,相当于每人一个月上场一次即可,真的是让人感到轻松的差事。而且多了27种组合方式(8c2-2c2),球赛也变得丰富了很多,观众看了应该也不会腻。后来才知道,其他队里的一些成员也混在人群里去看了我们的比赛,听到那些言论也感觉伤心。毕竟本科四年同学一场,不管以后还会不会为校队踢球,能帮忙的地方还是愿意帮忙的。
球队多起来了以后,不上场的队伍也会在底下观摩,颇有了几分当年训练课时的纪律。虽然这不是正规的课程,也不会到得像上课时那样整齐,但没什么事的话还是愿意去给同学捧个场,哪怕是竞争对手。我们坐在台下,看得到上面的观众,但上面的观众也看不到我们,我们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想着不上场也就不会再遭受那些不愉快的言论,幸灾乐祸地看着其他队的成员上场,竟再一次听到了那些让人不战而栗的声音,“是终于换人了嘛,好不容易接受了这辈子看到过的最糟的队伍,可别来一支更差的啊!”“上次那群上哪儿去了?该不是被骂了几句就躲起来了吧!”正躲在场下的我们向看台看去,果真是那几个阴魂不散的人。被这样惦记着,却不知怎的,让我产生了一种“这样也挺不错”的心情。
就这样与观众忽近忽远的关系,给我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与挑战。有些时候快乐到像在约会,有些时候又崩溃到像在渡劫,当时是让我们感到了些许的不安。不过现在看来,倒像是全国联赛前的预演,球场的看台上总会有支持我们的粉丝,也总会有喝倒彩的人们,适应也是好事。
但更重要的是,能听到体院看台上那么多好评和差评的日子,说到底,还是一段我们非常不愿结束掉的时光。
工作日里,学习工作的生活也在继续。稍有不同的,是越来越多的社会上的人,会到我们学校里来解决自己和家庭的口粮问题。那时起,粮食已开始有了短缺。来我们学校的,多是穿工装的女人。那时也好奇,这理应是男人的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女人参与其间。因为她们白天经常来我们学校的缘故,对我们的学校生活也有比较多的了解,还时不时地问我们工作是否辛苦,甚至很多女人会从家里带东西来慰劳我们。
我们告诉她们,我们体育生升上来的,多是负责社会运转这一块,不是主修军火方面的。那些人翻脸简直就比翻书还快,我们倒还好心给她们指路,告诉她们我们学校的研究所在哪里。其实,她们带的这些东西就算给我们,我们也是不敢接受的,普通家庭的生活水平肯定比我们在校学生更糟糕,没道理接受。有一次,面对一个明知我们工作不高端,还硬要塞给我们物资的女人,我的前任室友,直接把东西扔还回去,“这些东西拿到学校里来干什么,你家是没有在等着吃饭的孩子吗?还像个做母亲的吗!”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他也只是不愿意接受,不善于表达而已。”其他人打着圆场,帮他说话。但估计只有我知道他不接受的真正原因。
同是妇女的卷毛宿管阿姨也出面安抚了那个女人。把人送走之后,又凶巴巴地指向我们,我以为她是要骂我们态度不佳。
“听着,以后不要对外人说什么你们低人一等,是升上来的体育生,绝对不允许!”我们一愣,当时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说。只是心里偷笑,谁没事会跟外人强调自己体育生的身份,是嫌关工大的头衔不够耀眼吗?但被她狠狠地指了一把后,只能装模作样地说是。
或许也是因为一个月才上一次场的缘故,当我们久违地踏上绿茵场时,不由得被看台上的景象所震惊!
来看球的同届学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校外的人们,曾几何时,已是与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模样。不仅仅是人数的减少,中青年的男性屈指可数。支持我们的、嘲讽我们的人,一起消失殆尽了。
取而代之的,是脸上带着忧郁神情的女性,她们扶着拄拐杖的老人,抱着还不会说话的孩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球场。她们非常怕生,可能是常年居家的缘故。她们对足球了解得不多,看不懂多少,不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也不会喊出让人下不了台的讽刺,她们只是静静地坐在看台上,看我们踢球。比赛结束的时候,两队相互鞠躬,她们朝我们送来了掌声,那气势和她们羞涩的外表很不相称。再次介绍成员姓名时,不少女人却悄悄地抹起了眼泪。
这才发现,校园里和校园外已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