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两处庄子,林如海一年给她八十两金子,一次没少过,这是一笔稳定程度很高的收入。
支援谢寒做生意那三千两,谢寒执意要给她三成干股,而不是算成借银(干股也送了林如海两成,毕竟是大靠山),还严格按照程序行规写了契书。
去年冬天,谢寒给她分红八百两。
为了凑这个吉利数字,他好像还多拿了小一百出来。
不算林如海时不时的礼物,如果谢寒的生意能稳定下来,她每年至少会有一千五百两固定进账。
而新增的这项赏钱支出,明光院共十三个人,月钱桃嬷嬷一两,岁雪四人一吊,余下八人五百钱,一个月共是一两银子八吊钱。
现下约一千二百个钱可以换一两银子。折合下来,就是一个月她要多支出七两多不到八两。
算到这,姜宁觉得心口有点疼……
一个月八两,一年是九十六两,占了她每年稳定收入的十五分之一。
她一年从林家官中领的月钱才六十两呢。
不过这个钱她出着远不算伤筋动骨。再算算拿钱换来的好处,性价比就很高了。
姜宁放下账本,看了一眼时辰钟。
下午三点。
月事没来。
而且,一点也没有往常来月事前的微微腰酸。
姜宁扶着小腹,缓缓倒在榻上。
桃嬷嬷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姑娘!?”
姜宁:“……我没事,嬷嬷。给我拿个枕头吧。”
直接躺是有点硬啊。
桃嬷嬷不但拿来了枕头,还拿了大软垫和小薄被子,叫人来把炕桌撤了,让姜宁舒舒服服躺着。
姜宁窝好,和岁雪说:“我和嬷嬷说说话,你在廊下坐一会,若有人问,就说我睡午觉呢。”
贾敏今天才查出有孕,她即便真有了,也得先瞒过这几日,不然,倒像故意抢贾敏的喜气一样。
虽然过几天再说也差不太多,但总比现在就去正院把大夫抢过来好。
——是的,上午八点就来的大夫还没能走,可见林如海到底有多兴奋,多重视。
桃嬷嬷一肚子话也忍好半日了。看姜宁终于想说了,便忙忙往她身边斜着一坐,低声问:“姑娘,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不想要……”
不然,有孕这么大的喜事,姑娘方才想事的时候,怎么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来都来了……”姜宁叹气,“没有最好。真的有了,我不会不要的。”她说了心里话。
没有现代医疗兜底,生孩子的死亡率高到她肉颤,但在没有大夫监护的情况下,私下打胎同样不安全。
就算她安全拿掉了孩子,还很幸运没死,也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也难把动静瞒过院子里所有人。
如果被林如海发现她是故意流产,认为她不想生下他的孩子,他会怎样?她该怎么解释?
一直以来,她可是都让林如海认为,她对他有情,只是碍于身份种种,不敢十分表达出来。
和一个估计做梦都想要孩子的封建士大夫说:她爱他,也不是不想生他的孩子,是她没就想过要孩子,不想和任何人生孩子……
他能理解吗?
他能接受有女人不想生孩子吗?
他会以为她疯了吧?
桃嬷嬷显然也不是很能理解,一脸震惊加迷茫,话都说不全了:“姑娘……为、为什么呀?”
她本来以为姑娘只是不把老爷认真放在心上,难道她不懂姑娘,姑娘其实恨着老爷?
姜宁尽量挑出桃嬷嬷能听懂,能理解的方向说:“嬷嬷,都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我实在是怕……”
果然,桃嬷嬷立刻就松了口气。
女人哪有不过这一遭的?
“姑娘别怕,老爷现下官居三品,开封城里什么大夫产婆请不来?你看我,生了寒哥儿和岁雪两个,还不是好好地陪着姑娘呢。”
姜宁:……
那是因为不好就死了呀!
还有,什么大夫产婆能在她难产时及时给她剖腹产?还是她要死了能进急救室抢救下?
姜宁把这两句吐槽忍了,又说:“养孩子太操心了。从小要喂饭喂水,教爬教坐教走路,长大几岁还要教她读书学道理。出门在外,担心她饿了、渴了、热了、冷了、受伤了、受委屈,怕她学坏,又怕她太老实了被人欺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怕她过得不好……”
要把小小的婴儿养到长大成人谈何容易?
养孩子可不是养小猫小狗,也不是哄小丫头叫姐姐那么简单。
她认真担心起来:“再者,我是妾,生的孩子是庶出,天生便比人矮一头。”
现在的大道理说,挑嫡庶的人家是“轻狂人”,以嫡庶之分区别对待自家的孩子的也属于“家风不正”。还说,除嫡长子外,余下诸子应只按长幼排序,不论嫡庶。
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
现实就是,连皇子争位都要计较母亲的名分,嫡子天然比庶子更有继承权,嫡出公主的封号也高于庶出公主,何况臣民之家。
“我只想吃好喝好,健健康康活到老就行了。”姜宁说,“可若我的孩子有大志向,我能帮到她什么呢?”
“我不在乎向太太低头……”姜宁确实不在乎这个,“但不想我的孩子低人一等。”
桃嬷嬷认真听完,笑道:“姑娘听我一句劝,你呀,这是‘关心则乱’,也太小瞧林家了。”
姜宁也想听听这时代人的看法,便虚心求教:“嬷嬷说。”
桃嬷嬷站了起来:“姑娘,你看这屋子。”
她一一指向多宝阁上的琉璃盘,高几上插·着大朵月季的官窑花瓶,还有姜宁平日小酌时最爱用的一套水晶酒壶酒杯:“老爷到这做官,说是一切从简,咱们的许多行李都没拿来,姑娘这里,却还有这么多外头人一辈子见都见不到的好东西用。”
“我是不愿意看姑娘天天给人请安、行礼,处处避让,宁愿姑娘不做这高门姨娘。”桃嬷嬷叹了一声,“可姑娘在这里的日子,也确实是……咱们老爷太太还在的时候也比不过的。”
姜宁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拽了拽桃嬷嬷的衣襟:“嬷嬷。”
桃嬷嬷连忙把眼泪擦了,露出一个笑:“我是说,姑娘没孩子的时候老爷都这般上心,姑娘现下有了,老爷怎么会不喜欢?林家又不是那等小门小户,你吃了我就没了,一口饭一身衣都要抢。庶出是比不过正出,可都是老爷的骨肉,再差又能差到哪去?”
她一条条数:“太太那里咱们不比,官中是有定例的:等姑娘生下来,哥儿落地就有四个奶妈日夜照看,不必姑娘熬夜喂奶。再大些,伺候的小厮奶妈丫头只怕比姑娘这里人还多呢。上学是老爷给请先生,哥儿若有出息,有大志向,老爷岂有不管的?哥儿便没志向,本事也不好,老爷也不会坐视哥儿饿死。稍分给哥儿些家财,就够吃用十辈子了。”
“林家的庶出,那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嫡出比得上的。至于低头,哎,连皇子皇女都要给人磕头,何况咱们?”桃嬷嬷总结。
姜宁……真的被说服了一些。
她躺好,仔细想了想。
桃嬷嬷说的都是她生儿子的情况。但生男生女概率各一半,还有五成可能她怀的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