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再见到他。
可是避是避不过去的,李承鄞来看我的时候,永娘刚刚
将汤饼端走,他满面笑容地走进来,就像从前一样,只有我知
道,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们有着那样不堪的过往,忘川
的神水让我忘了一切,也让他忘了一切,我们浑浑噩噩,竟然
就这样成了亲。而我浑浑噩噩,在这里同他一起过了三年??
没有等我想完,李承鄞已经快步走到我的床边,然后伸出手想
要摸我的额头。
我将脸一侧就避过去了。
他的手摸了个空,可是也并没有生气,而是说道:“你终于
醒过来了,我真是担心。”
我静静地瞧着他,就像瞧着一个陌生人。他终于觉得不对,
问我:“你怎么了?”
他见我不理睬他,便说道:“那日你被刺客掳走,又正逢是
上元,九门洞开??”
我只觉得说不出的不耐烦。那日他站在城楼上的样子我早已
经不记得了,可是那天我自己站在忘川之上的样子,只怕我这一
生一世都会记得。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还想用甜言蜜语
再骗我么?他就这样将从前的事都忘记了,可是我记起来了,我
已经记起来了啊!
他说道:“??城中寻了好几日不见你,我以为??”说到
这里他声调慢慢地低下去,说道,“我以为再见不着你了??”他伸出手来想要摸摸我的肩头,我想起父王迷离的泪眼,我
想起阿娘倒在血泊,我想起阿翁最后的呼喝,我想起赫失用沾满
鲜血的双手将我推上马背??我突然抽出绾发的金钗,狠狠地就
朝着他胸口刺去。
我那一下子用尽了全力,他压根儿都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刺
他,所以都怔住了,直到最后的刹那才本能地伸手掩住胸口。金
钗钗尖极是锋锐,一直扎透了他整个掌心,血慢慢地涌出来,他
怔怔地瞧着我,眼睛里的神色复杂得我看不懂,像是不信我竟然
做了这样的事情。
其实我自己也不信,我按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在发抖。
过了好久,他竟然抓住那支金钗,就将它拔了出来。他拔
得极快,而且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微微皱着眉,就像那根本不
是自己的血肉之躯似的。血顿时涌出来,我看着血流如注,顺着
他的手腕一直流到他的袍袖之上,殷红的血迹像是蜿蜒的狰狞小
蛇,慢慢地爬到衣料上。他捏着那兀自在滴血的金钗瞧着我,我
突然心里一阵阵发慌,像是透不过气来。
他将金钗掷在地上,“铛”的一声轻响,金钗上坠的紫晶璎
珞四散开去,丁丁东东蹦落一地。他的声音既轻且微,像是怕惊
动什么一般,问:“为什么?”
叫我如何说起,说起那样不堪的过去?我与他之间的种种恩
怨,隔着血海一般的仇恨。原来遗忘并不是不幸,而是真正的幸
运。像他如此,遗忘了从前的一切,该有多好。
我自欺欺人地转开脸,他却说:“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知道什么,可是他的声音似乎透出淡淡的寒意:
“我本来并不想问你,因为你病成这样。可是既然如此,我不能
不问一句,你是怎么从刺客那里逃出来的?是阿渡抱着你回来,
如何问她,她也不肯说刺客的行踪,更不肯说是在哪里救了你。
她是你们西凉的人,我不便刑求。可是你总得告诉我,刺客之事究竟是何人指使??”
我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同我一起坠下忘川的男人,他已经将
一切都忘记了,可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是他杀死了
阿翁,我不会忘记是他让我家破人亡,我不会忘记,我再也回不
去西凉。我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只是几近讥诮地
看着他。他竟然来问我刺客是谁?难道刺客是谁他会不知道?还
是他坠下忘川之后,连同顾剑是谁都忘记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过了好久好久,他忽然把一对玉佩
扔在我面前。我盯着那对羊脂玉的鸳鸯佩,我认出来这对玉佩,
我曾经拿着它在沙丘上等了三天三夜。那时候他还叫顾小五;那
时候我欢天喜地,一直等着我以为的良人;那时候他手里拿着这
对玉佩,对我促狭地微笑;那时候,在西凉王城的荒漠之外,有
着最纯净的夜空,而我和他一起,纵马回到王城。
那时候,我们两个都不像现在这般面目狰狞。我还是西凉无
忧无虑的九公主,而他,是从中原贩茶来的顾小五。
李承鄞的手上还在流血,他抓着我的胳膊,捏得我的骨头都
发疼。他逼迫我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我的眼睛,他问:“为什
么?”
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会如此地捉弄我们,一次
又一次,将我们两个,逼入那样决绝的过往。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中竟然是难以言喻的痛楚,犹带着最后一丝希冀,似乎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