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来传旨的戴权之后,贾代善回身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脸上难得带了些欣慰之色。
“走,跟我去书房。”
“是。”贾赦喜滋滋地应了,回身对史太君道,“母亲,秀英就麻烦您照顾了。”
大儿子奠定了世子之位,史太君心里虽不大高兴,但张氏怀的毕竟是她的亲孙子,当下她忍着失落点了点头,“你就放心吧,我让赖嬷嬷好生把你媳妇儿送回去。”
“儿子多谢母亲。”
史太君点了点头,不是很想搭理他。
等贾赦扶着贾代善走了之后,史太君便对张氏道:“你身子重,不必在这里伺候,赶紧回去吧。”
这年头都是子嗣为重,张氏也没有矫情,扶着嬷嬷的手对婆婆行了个礼,便在赖嬷嬷的护送下,回了东大院。
时下以东为尊,除了傅玉衡家里这种情况特殊的,东大院一般都就是继承人的住处。
贾代善一直让贾赦夫妇住在东大院,其心思早就昭然若揭,也就是史夫人一直拦着,这请封世子的折子才没递上去。
但张氏离去之后,贾政夫妻一左一右扶住史太君,贾政之妻王氏忍不住问:“母亲,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还想抗旨不成?”史太君瞪了她一眼,“行了,你的肚子也有七个多月了,也先回去歇着吧,让政儿陪我说说话。”
这王氏真是急功近利,若非是老太爷看好王子腾,她怎么可能给政儿聘这么个媳妇?
给老大娶文臣家的姑娘,给老二娶勋贵老亲家的女儿,这是他们夫妻一早就商量好的。
原本贾政的妻子,她看好的是自己娘家侄女。
奈何这个家里做主的终究是贾代善,他自认慧眼识珠,定说王子腾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史太君也没有办法。
母子二人回了正房,贾政只是愁眉苦脸,却又一言不发。
见心爱的小儿子如此,史太君叹了一声,“你父亲那里我拦得住,但陛下亲自下旨,谁又敢违抗呢?
政儿,你是个好孩子,自小读书便坐得住,认真苦读几年,由科举进身岂不更好?”
她承认自己偏疼贾政,但贾赦也是她的亲儿子。
在有选择的时候,她自然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小儿子。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也只好安慰贾政,让他认命了。
听见母亲如此说,贾政面色微微一变,低头道:“儿子都听母亲的。”
认命,他实在是不甘心。
毕竟从小到大,母亲一直都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已经拿习惯了。
这些年因着母亲的阻挠,世子之位一直没有落实,他心里自然怀着巨大希望的。
谁又能想到呢,突然之间就来了一道圣旨,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在贾政心中,就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却突然失去了,心里什么滋味儿可想而知。
只是,他心里清楚,想要在继续占据更多的资源,就不能违逆母亲。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最是孝顺。”史太君拍了拍贾政的手背,柔声道,“你不是喜欢翡翠吗,今儿母亲就做主把她开了脸,给你做个屋里人。”
贾政心中欢喜,嘴上却推辞道:“翡翠是母亲身边得用的人,儿子怎好夺爱?”
史太君笑道:“我身边伶俐出条的丫头多的是,没了这个翡翠,还有那个翡翠,左右还能缺了我的人使唤不成?”
贾政这才起身施礼,“多谢母亲体恤,只是大哥那里……”
说来贾政也是个伶俐人,至少在史太君面前。
他最是知道怎么说话,才能挑起母亲对大哥的不满。
果然听见这话,史太君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下来,淡淡道:“文官家里规矩多,你大哥既娶了张家的女儿,在女色上自然要委屈一些。”
在张氏怀贾瑚的时候,她也曾给贾赦赐过通房丫头,贾赦夫妻倒也笑眯眯的把人留了。
可她赐下去的是通房丫头,到了东大院,却一直干着普通丫头的活。
去年家里到岁数的丫头配小厮时,直接给配出去了,配的还是大管家林钟的儿子林之孝。
史太君心里再不高兴,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他们家里,可再没有主子抢夺奴才妻子的道理。
见母亲明显动怒,贾政暗暗一笑,惋惜道:“真是委屈大哥了,堂堂一个国公世子,竟让个妇人被拿捏住了。”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我也不去做这个恶人了。”史太君摆了摆手,谈性忽然就淡了,“罢了,你也回去吧。”
又对身侧伺候的鸳鸯道:“你去跟翡翠说一声,让她直接收拾了东西,跟着二老爷去吧。
她若有相熟的姐妹们,下午也可以摆一桌,替她贺上一贺。”
“是。”鸳鸯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还是老太太仁慈,也是翡翠……啊不,该叫周姑娘了。也是周姑娘的造化。”
他们贾家待下一向宽和,哪怕只是个没名没份的通房丫头,到底也是上房出去的丫头,自然比别的丫头更有脸面一些。
“罢了,你们都去吧,我也乏了。”
史太君独自走回内室,侧身歪在了床上。
她虽恼怒贾赦不把她赐的丫头当回事,但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对大儿媳张氏羡慕妒忌?
小女儿贾敏择婿时,她一力撺掇贾代善要在读书人家找,不就是因为从张氏那里知道读书人家规矩重,讲究一滴血一滴精,非为子嗣故,轻易不肯纳妾?
她年轻的时候,世道还不太平,贾代善常年征战在外,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永远留在战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