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善睁开眼时,一时有些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雕花洞月式架子床上的幔子在风中轻轻飘荡,外面依旧黑蒙蒙的,似乎还没有天亮。外间值守的荔枝听见动静,披了衣裳执了一盏青花瓷灯过来,看见自家姑娘睁着一双清亮亮的大眼,不由好笑道:“这都回家了,怎么还睡不安稳吗?”
傅百善让出半边床榻道:“过来陪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睡不踏实,大概是昨晚睡时不该喝了一盏茶水!”
荔枝想了一下,把瓷灯放在桌上,又抱了一床被褥过来这才挨在边上躺了。细细为傅百善掖好被角后道:“才交卯时呢,姑娘还睡一会吧!昨个太太说,要带你去城外寺里去拜拜。还有陈溪往府里递信了,说他老娘和媳妇儿都要进府来给姑娘你磕头。聚味楼里那些上好的阿胶鲍鱼不要钱似地送进来,陈娘子说要好好地掌几天大厨,给你细细滋补身子!”
傅百善掐指一算,迟疑问道:“莲雾还没有好消息吗?”
荔枝也有些黯然,“昨个我就问了,陈娘子待她跟自家女儿一般,半句多话都没有。偏偏莲雾自己钻了牛角尖,陈溪说不知喝了多少碗汤药,看了多少知名的老大夫,肚里半点消息没有,自个倒折腾得不轻!”
傅百善暗叹一声,莲雾自幼被卖入傅家,虽说有些掐尖要强但心性是好的,嫁人后丈夫陈溪忠厚老实,婆母陈娘子也不是拿捏人的,偏偏那年一场祸事后她被伤了身子,子嗣上艰难无比。
荔枝怕自家姑娘想起这事又自责,连忙劝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时候亲生子也不见得有螟蛉子孝顺,只看各自的缘法罢了。对了,老宅那边也下了贴子,说大房那边的大少奶奶生的环姐儿百日了,还没正经见过你这个堂姑姑呢,特地请咱们二房的人去吃酒!”
大房傅念祖去年中了举人,虽然名次不理想但也是一宗喜事。吕氏喜气盈腮,本想为儿子大肆操办,被傅大老爷好生训斥了一番才无奈作罢。没隔多久,傅念祖新娶的媳妇夏婵有了身孕,吕氏就满心满意念叨着是个哥儿。
谁知十月怀胎一朝落地,夏婵生的是个女孩儿。吕氏气不打一处来,连三朝酒都是草草而办。这回借办百日,多半也是大房想与二房缓和下关系,毕竟在傅满仓踪近两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不尽人意的事情。
傅百善想起大伯和吕氏的一番所做所为便有些膩味,将夹棉薄被裹得蚕茧一般道:“这一家子想一出是一出,尽使些幺蛾子手段,真是不盛其烦!”
荔枝偷偷笑道:“太太说过,大老爷是赋闲在家闲慌了,这才想起给那个什么秦王保媒拉纤。咱家回绝是回绝了,可亲戚里道的还是要认的。老爷是多良善的人呀,根本就不存这些闲气,亲自给京城里郑舅爷写了信,务必要将大老爷安置得妥妥的!”
傅百善想起那位待人和善手段却一点不和善的郑瑞舅舅,也是莞尔一笑。听说这位舅舅官运亨通,今年已经是史部四品的郎中了。想来这件事拜托他,势必会为大伯找一个清静地方好好地修养生息,再不会胡乱出来为虎作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