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塞北。
花开花落自江南,雁去雁来空塞北。
塞北的天,比姑娘的脸色还容易变,也比姑娘的心,更令人捉摸不透。
刚刚还是风雪肆虐的塞北的天,这会儿却又烈日当空,仿佛那童话般漫天飞舞的美丽雪花只是一场幻觉,或是海市蜃楼——塞北的海市蜃楼本来就是很多的。而雪融成的水,除了一些化为青草尖上晶莹的泪,其它的,都流入了漫漫黄沙。
左行一脚踏着柔软的青草,一脚踏着松散的黄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红袖给他的酒他喝了半壶,剩下的半壶仍然抱在胸口,这会儿他已经不觉得冷了,反而走得满头大汗——他才走了六个时辰,从卯时走到申时,大概再走上六个时辰就走到花月寒和花错居住的那间小草屋了吧?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次“散心”居然就散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可是等他赶到小草屋前时,他惊呆了,惊地手中的酒葫芦都摔在了地上——小草屋颓废坍塌,半屋子都是黄沙,看起来倒是跟一身黄沙的左行很般配;几缕干枯的茅草从檐上垂下,就好像左行满脸满脸拉碴凌乱的须发;小草屋的门前还残留着一具骆驼白森森的骨架,看样子有些日子了。
就在不久前,这间小草屋还是多么温暖的一个港湾啊!里面有温暖的烛光,温馨的笑谈…却几天之后,这里就变得一片凄凉,如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只是海市蜃楼一场。
左行呆立了良久,然后嘴角微微上扬,他居然笑了,可惜的是,这是苦笑。左行苦笑着,喃喃道:“呵呵,我又做梦了,呵呵…”
远处忽然卷起漫天黄沙,接着蹄声如雷奔腾而至,只见一群骑兵军士驱赶着更大一群的牛羊遮天蔽日而来,马上骑士个个羽翎盔鱼鳞甲,手上刀枪寒光耀眼,甚是凌人。
牛羊群虽被赶着,终究是驯养的家畜,都避开左行
往前跑去。可有些时候人就是不如畜生,马上一将军见左行挡道,想都不想,将手中双锏插在背上,掣出腰刀来,接着纵马赶来,但见其手中刀光耀雪,只朝左行脖颈处削来,左行却丝毫不曾察觉的样子,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眼见左行就要人头落地,那将军却刀锋一转,将左行乱蓬蓬的头发削了一大片下来。
“左行?”那将军盯着左行看了半天,将信将疑道。这是他旁边的副将纵马上前,用手中马鞭挑起左行的下巴,细细大量了一番,叫道:“就是左行那小子,他化成灰我都认得!二哥,天叫我们在这里遇见他,大哥他们之仇今日可报也!”原来这将军和副将正是戚继光旧部,七煞星中的老二秦听风和老六上官无愁。
那上官无愁说完,便大喝一声举剑朝左行心口刺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叮”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却是秦听风举腰刀将副将的剑隔了开去。
上官无愁恼极,怒道:“二哥,你这是作甚?”
秦听风说:“先不急着杀他,我看这小子已不是当
年雄极一世的惜饮刀客了。大哥他们的仇必须报,但也不能太便宜了这小子。我们走南闯北餐风宿露这许多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就为了找到这小子!新仇旧账岂是一刀便可了解的?”
上官无愁想了想,收起剑道:“大哥说的是,来人!将这小子给我绑了!”
两名小兵跳下马,从马背上取下粗粗的绊马索就要去绑左行,却在这时,一名小兵嗅了嗅鼻子,低头一看,嘿!好家伙,脚下躺在好大一壶酒!忙俯下身子去拾。另一名小兵却也闻到了酒香味儿,也顾不得绑左行了,将手中绊马索一丢就去抢酒葫芦。
这酒在军中可是好东西,一解馋二驱寒三壮胆。但军中只要军官们才有酒喝,小兵们却是无福消受的,更何况是在这塞北蛮荒之地。
当下俩小兵都摔倒在了黄沙地上,抱着酒葫芦滚来滚去,抢得不亦乐乎,却恼了马上的两位将军,两人各都一提缰绳,抬起马前蹄踏在那两个小兵胸口,两个小兵登上喷血而亡。
余下众小兵噤若寒蝉,即使人人都渴望喝上一口酒,却都不敢去抢了,毕竟一条命换一壶酒实在划不来。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只见一小兵瞪了那酒葫芦看了许久,忽然飞身下马,在沙地上一滚,已抱了酒葫芦在手,站起身正待跑,却见众人都滚鞍下马,朝他涌来,一时间黄沙弥漫,众小兵都拼命地去抢哪壶酒。两位将军的马被人群挤过来撞过去,气得二人吹胡子瞪眼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便在此时,陷入痴呆状的左行猛地回过神来,撒开脚丫子朝黄沙深处跑去。
秦听风怒道:“先别管这些人,擒住左行为重!”上官无愁赶紧弯弓搭箭,瞄准了左行,“嗖”的一声,一箭正中左行小腿。左行就像一只折翼的老鹰,扑地往前倒了,扬起一阵黄沙滚下了沙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