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烬心中顿起寒意,对阿纨,他始终存有一丝浓浓的愧意。
他总是在想,彼时不应该欺骗阿纨自己与子芄的关系,他本已很可怜,自以为见到了世间最真挚的友情,却不知这友情也是建立在欺骗的根茎之上。
四年不见,阿纨的刀法固然更加凌厉迅捷,孙烬只看了几路,便深觉了得。却委实也想不明白,阿纨为何会与百草堂为敌。
相斗正酣,忽有腥风起,一道黑影如风卷入场中。
众豪同声喝道:“好!”
孙烬见那黑影,却是个满身血污、满脸癞疮的精壮汉子,形同妖兽,状似恶魔,正与那吴老狗的模样很是相似。
忽听晏秋白赞道:“好啊,宗伯堂主的法宝又来了。”
孙烬眉头微蹙,心知这妖人之能,非斩断头颅而不能打杀,却为何有‘又来了’一说?当下问晏秋白道:“怎么又来了?”
晏秋白道:“这法宝了得的紧,却因宗伯堂主身死,突然没了束缚,凶性大发,远遁了去。要不然这屠夫早已身死其双掌之下,哪里还能逞凶害人?”
孙烬“哦”了一声,再看场中,但见阿纨一柄尖刀舞如狂风暴雨,丝毫无有破绽。任凭那妖人与张羽人的爪掌来去,也始终难以攻入刀影之中。
但阿纨以一敌二,已然力有不怠,转眼又斗十数回合,已落入下风之中。
照此情形,只怕再有百合,阿纨便要被此一人一药人打杀。
孙烬自不愿阿纨就此受伤身死,匆匆问晏秋白道:“阿纨怎会与百草堂为敌?”
晏秋白摇了摇头,道:“我等听说紫菱派、沧海派、蓬莱派中有三位好朋友被百草堂中人擒了来,故结伴来此,或能从中调息,止了三派与百草堂的仇隙。谁知越走越远,依旧没有寻到百草堂的所在,反而遭遇了正与单行等三人鏖斗的恶屠夫。”
说着狠狠的瞪了一眼正尖刀狂舞的阿纨,继续道:“一问前后,原来这疯子也不说究竟,就问是否百草堂中人,若是就杀。此屠夫之恶名江湖早已遍传,我等见他毫没来由的与百草堂结恶,自然大怒,便帮单行等人共斗屠夫。谁知此恶人了得的很,三两招便打伤了老崔,若不是相恶前辈以命相救,只怕老崔他…早已身死。”
孙烬点了点头,心道:“阿纨不相信友情、痛恨欺骗,若杀也只是杀无义之人与欺骗自己之人,怎会无缘无故来寻百草堂的晦气?”
忽而想到阿纨彼时的言语,那两个偷盗了他师父秘籍的刀客并未寻到,江湖之中更无此二人的姓名,不禁心下一突,暗道:“莫非那二刀客是百草堂中人?”
再看场中阿纨愤怒的面容与充血的双眼,无有癫狂,只有浓浓的杀机与仇恨。
孙烬心下了然,正待出言调和,却忽听一阵隆隆脚步之声传来。
紧接着灰影一闪,那灵枢子已先一步闪入场中,乘着阿纨正竭力抵挡药人与张羽人的爪掌之际,猛地一掌拍出。
掌风正中阿纨后脊,阿纨踉跄前扑,口喷鲜血。
眼看药人一爪便要落下,孙烬深知此爪剧毒,若得中身,顷刻便死。当下不敢怠慢,忙闪入场中,断剑斜点而出
,正中药人右手爪心。
“叮…”的一声过处,药人“蹬蹬蹬”后退三步,孙烬颤身复稳,左手凌空一指,逼退了灵枢子又抢进来的一掌。右手一剑横削,阻住了张羽人的身影。
二人后跳两步,张羽人喝道:“孙兄,你做什么?”
孙烬探手扶住将要倒地的阿纨,断剑再挥,又是“叮…”的一声过处,那扑来的药人再度被震退三步。
孙烬右手酸麻,暗道:“好家伙,皮肤比钢铁还硬。”不及赞叹百草堂秘法之能,忙探手将阿纨斜砍来的一刀阻住,喝道:“阿纨,是我。”
阿纨腥红的大眼看向孙烬,茫茫然说道:“孙烬?”
孙烬点了点头,道:“是我,你怎么样?”
那药人嘶吼一声,又扑了上来。孙烬眉头紧蹙,对张羽人道:“张兄,我有话说,且先制住这药人,莫使他伤人。”
张羽人愣了一愣,灵枢子却冷哼一声,道:“孙小友,此人杀我百草堂堂主,你救他作甚?”
也不管孙烬是否朋友,右手一动,一柄长刀甩了出来,径向孙烬后脊斫去。
张羽人大叫:“小心!”
孙烬早觉后背寒风起,左手一指点出,将药人逼退,继
而右手断剑横撩向上,阻住了灵枢子斫下的一刀。
刀剑相撞,孙烬蓦地大惊,脱口道:“这一刀?”
灵枢子面色陡变,也不多言,呼呼呼三刀已出,尽取孙烬要害。
阿纨受伤颇重,已半跪在地,狂喷鲜血。药人闻得血气,再度扑上,却被张羽人一声高亢的琴音唤住,呆呆的立在场中,动也不动了。
张羽人双手急奏,琴音越攀越高,药人面上的凶狠也随之渐渐变淡,缓转柔和。
他不敢停手不奏,因为琴音一停,药人势必要再度扑上。杀死屠夫阿纨倒还无甚,伤了孙烬的性命却非张羽人想要看到的。
三百余百草堂门人与刘醉、张萧、蓝玉影等人已然赶到,围聚在树林之中,火把高举,将四下照耀的黄澄澄一片。
场中张羽人孤坐弹琴、药人呆立一旁、阿纨跪地吐血。
琴音刺耳,如若鬼哭狼嚎,伴着孙烬的断剑银芒与灵枢子的长刀精光,和着渐转明亮的天光与山林之中的淡淡腥臭之风,当真是说不出的怪与异。
孙烬越斗越是心惊,越斗越是心寒。他一式乱剑格开了灵枢子的长刀,喝问:“你是那个刀客?”
灵枢子冷哼一声,道:“老夫用刀半生,自然是刀客。”
孙烬见他答非所问,再拆一招,道:“你怎会这一刀?”
灵枢子道:“无知小儿,什么这一刀那一刀,看招!”
说着猛喝一声,一刀破空,如电闪一般疾向孙烬斩来。
正是这一刀。
孙烬见灵枢子言语之时眼神飘忽,似做贼一般心虚,心中的猜测愈发确定,冷哼一声,道:“贼子,你可知害的阿纨好苦。”
一剑横空,正是借这一刀所悟之剑法。
群雄凝眸观瞧,都觉这一刀、一剑当真惊世骇俗之极,暗想若是自己,便连刀风剑气都难以抵挡,况此直面刀剑?
众人同声喝彩,张羽人双眼微眯,紧盯着灵枢子,似已猜出了其中隐秘。
阿纨抬头看向孙烬,眼神之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温暖,转向灵枢子时,却是浓浓的恨与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