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大骂胡人残暴,率军入城。
幸好城中尚有千余居民残存,虽多被胡人砍伤,却保得性命无忧。
其中就有那五女的亲人朋友。
五女与家人相逢,好生欢喜,痛哭流涕的同时,也不忘大肆宣扬孙烬军队是如何如何的勇猛,主公是如何如何的仁善。
众百姓闻得此言,虽多有不信,却也不敢在做他心,纷纷跪在街道两旁,大表臣服与欢迎。
平城城官早被段务目尘砍杀,孙烬率众将居住公府,派遣兵士把守城门要道。
是夜欢呼庆功,论功行赏之余,孙烬更将游军剑法传给了众将,吩咐他们教授兵士好生习练。
众兵将对孙烬敬若天人,虽不知游军剑法之妙,但想来也当是极为了得的武艺。
欢快的气氛三日不消,这一处小城,算是为孙烬提
供了一处休养生息、发展生根的所在。
他日日研读兵书,也不觉得寂寞,只是这几日来,愈发觉得困了。
每次长眠,都要一夜半日才醒,且多有梦境缠身,除却战场厮杀,最多的还是他以为早已忘却的司马湦。
情之一字,沾上了,这一生便休想丢掉。
不知不觉,夏季已过。北境无秋,夏过便有雪落。
孙烬温了一壶酒,坐在小阁之上看雪,心中一片混乱。
雪花翻舞,好似他心中的思绪一般,一会儿东来,一会儿西走,高低起伏,参差交错。
他又想到了司马湦,久久难以平息心中的酸与痛。
转而又想到了子芄,更难平复心中的哀与伤。
心事若寒冰,在你看不到的时候,它已悄悄凝结。
孙烬喝尽了酒,迈步走下阁楼,见众将练兵,日夜不怠、百姓安居,打点余存米粮、五女忙碌前后,俨然便成了这一处公府帅邸之中的领头女侍。
孙烬摇头一笑,却不知游侠儿去了何处。
他信步走在雪地上,看了看平城前后,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荒野。
大雪茫茫,天地当真干净。孙烬心想:“我这一生便真要在兵马之中度过了吗?”
他并不喜欢打仗,他更不愿见人惨死。前几日那累累血尸让他胆寒,至今难忘。
身后脚步声起,是执冥来了。
他提着一件毛皮大氅,披在了孙烬身后,道:“天寒地冻,主公注意身体。”
孙烬点了点头,道:“冬日里胡人应不会肆虐了吧?”
执冥道:“想来是不会了,咱们有这三个月的安生日子过。”
孙烬问道:“你喜欢打仗吗?”
执冥愣了一愣,说道:“不打仗,天下百姓难得安生。”
孙烬道:“可是打起仗来,受苦最多的还是百姓。
”
执冥道:“先苦才有后甜,若无战乱,怎得安宁盛世?”
孙烬摇了摇头,道:“人都死完了,人心也死了,盛世要之何用?”
执冥不知该怎么说了,孙烬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最憾身边无酒,孙烬颇觉不美。
大雪又落,飞扬天半,孙烬道:“一直没有细问,你原来是陆将军的徒弟?”
执冥道:“师父收留了我,将我抚养长成,并传武艺内功。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我寻到主公,好生照料,好生辅佐。”
孙烬“嗯”了一声,道:“我孙家,欠了陆家太多。”
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分界而已,无求细利…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况大国乎!”
执冥道:“羊叔子与先师,不知此时是否在对坐饮
酒。”
孙烬轻轻一笑,道:“确该一醉方休。”
陆羊之交,确真是彼时一大盛谈。
孙烬与执冥细说前后,都觉心中微暖,好生恣意。再看而今之天下,岂非是负了彼二人之心愿?
两声长叹,随风而去,随雪而散。
孙烬道:“我想去昆仑山一行。”
执冥道:“去昆仑山做什么?”
孙烬道:“我想再见湦儿一面。”
执冥知他所指乃司马湦,面露迟疑,良久才道:“您乃吴主,她为晋女,如何能…”
孙烬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她对我,怕是早已无有情爱之意。只是日后若朝兵相对,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不若乘着冬来无事,去昆仑一行,尽去前情。”
执冥道:“我随您一起。”
孙烬摇头道:“军中不可无主,你需替我统兵坐镇。”
执冥也摇了摇头,道:“属下不是将军,也不想做统兵将军,只愿此生守候在主公身边,替您挡风遮雨。”
孙烬深看了执冥一眼,轻轻一笑,道:“咱们明日启程。”
执冥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道:“是!”
是夜孙烬又做了一场大梦,梦中正率兵攻破洛阳城,而城上守将,竟然是披甲带钩的司马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