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烬心起慌张,转头对游侠儿厉声喝道:“芄儿绝不能死,我管不了那许多。”
他已经失去了司马湦,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自己关心、爱护之人。
子芄在他心中比亲妹妹丝毫不差,同床共眠两月余,此间情感,在孙烬都不知道的时候已悄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固然深爱着司马湦,但对子芄,便真无一丝情爱之意吗?
他不知,子芄不知,没人知道。但此刻见到子芄命悬一线,他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要去管,他只想救回子芄,救回这个一生苦痛的柔弱女子。
他本来有很多种方法能救下子芄,或说假功法、或骗白衣使者、或分人在悬崖之下接应…但他却因心乱意散,选择了一个或许最不明智的方法。
在此境况,谁又能平定心神,选择出一条更好的方法呢?
孙烬踏前一步,说道:“昔之天地与今天地,有始有终,同无异矣…”
这是江落鸿所授《日月玄枢》之启章,但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听一声狂啸自子芄的嘴中发出。
孙烬一直紧盯着子芄,闻她狂啸,忙飞步近前。
白衣使者依旧沉浸在孙烬这一句话的奥义之中中,好似浑然不知身外事。待到觉察,左臂之上忽有万斤巨力传来,拉扯了她的身躯再也站立不稳,向万丈悬崖之下堕去。
这三年来子芄早已将《三元三化玉诀》第七重习悟至最深之境,内力之强,虽不比云仙裴,却也差不上太多。
如此内力若尽数汇聚于下身双足,再以千斤坠之法凌空向下堕去,又有谁能阻挡?
况正被玄法奥义吸引的白衣使者?
一黑一白,两抹颜色联袂向悬崖之下堕去。孙烬狂奔到近前,想也不想,一纵而下。
他终究没能抓住白衣使者的衣衫。
游侠儿却抓住了他的黑衣,云麟挽着游侠儿的左臂,王世弘抱着云麟的胸膛,双脚猛地踏入桥面山石之中,三人已尽用平生之力。
孙烬终于被救了上来,颓然坐在桥上,热泪长流。
游侠儿反手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斥道:“大路万千条,你非逼死子芄才肯甘心。你这样的人,也配得起子芄的一声‘孙大哥’?”
说罢运起轻功,寻路向山下奔去。
孙烬的头脑混乱,游侠儿的巴掌并没有太大的力气,他浑然不觉,唯那一句“你非逼死子芄才肯甘心,你这样的人,也配得起子芄的一声‘孙大哥’?”来回游荡在脑海之中。
伤心与痛苦纠错在心间,内力行差,心头精血没命价的喷出。
鲜血染红了王世弘的衣衫,他满面悲色,扶着孙烬,道:“或许…或许…子芄姑娘福大命大,不会…”
云麟摆手示意他莫要再说,脚步一错,向山下奔去。
这时候,劝慰反不如沉默。
王世弘将孙烬扶起,却见他口中的鲜血仍旧狂吐,心下大起担忧。一试腕脉,不禁一惊。
“走火入魔?”
孙烬怎能走火入魔?太平经之妙,世人哪个能懂?便真行气偏差,也只是内伤轻重罢了,绝无走火入魔,生死一线之虞。
王世弘虽然少年功成,素来稳重,此时也不禁慌乱,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烬却摆手挣脱了他的双臂,一边喷着鲜血,一边踏着乱若狂风的步法向山下奔去。
不一时便追上了云麟,继而又追上了游侠儿。
一条血路自他的脚下铺散开来,好似孙烬嘴中的鲜血永远也喷不完。
游侠儿眼含热泪,心道:“我不该打他,这三年来,他无一日不在着急;这半年来,他无一日不在悲伤。他能不使自己疯魔,已然是心性坚韧至极,世间罕有。如今又被子芄所系,便是压逼了大厦倾覆的最后一根羽毛,怎能不令他心乱如麻?我该宽慰他的,我不该打他。”
孙烬带着一片混乱,奔下山来,寻到了那一日自己横卧的山谷,却见一堆碎肉散乱四处。
黑衣破碎,血肉如浆,一条尚算完整的臂膀上,血痕隐现,正是子芄。
一声狂啸自孙烬的喉中发出,带着满天喷洒若雨雾的鲜血,震荡在山野之中,惊得后至的云麟与王世弘纷纷蹙眉呆立,凝神以御。
狂啸终于消散,孙烬看了看挂在西天的艳阳,惨然一笑,道:“你满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