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腹之中都是酸水,映着烛火,泛着淡淡的青黄之色。
忽而狂风起,吹动了雨幕向檐下飘去。哗哗啦啦,只瞬息之间,便将那酸苦之水冲散无踪。
司马湦已关上了房门,屋内烛火已熄。
孙烬就这样弓着身,拼命的呕吐,雨水打湿了他的头脸与裹体的兽皮,不知虚汗与泪水是否流出。
山野一片纷乱,大雨狂倾勇泄。
终待雨势渐缓,孙烬直起身来,拍了拍木门,道:“湦儿,你…你睡了吗?”
无人回应,孙烬再度轻拍木门。
忽闻一声清啸自屋内传出,层层声浪若涟纹般在雨幕中晕散,透出了木屋,直向孙烬席卷而来。
孙烬茫茫然呆立,但觉耳鼓震颤,头脑嗡鸣。正自彷徨无措间,忽听两声猿啼响起,由远及近,似正在披着雨幕狂奔而来。
孙烬不管这声浪与猿啼,依旧轻拍木门。
手掌还未碰触到门板,便觉右侧寒风陡至。
他想也不想,后退了一步。但见一只毛茸茸的大手自身前拍下,利爪生芒,抓破了雨幕,紧贴着自己的胸膛而过。
未及立定,后颈寒意又生。
孙烬早听有两声猿啼,知有二猿,虽然心神纷乱,茫茫然不知所处,却也凭着本能向左侧闪去。
二猿一白一灰,身材壮硕,堪比虎豹。獠牙外翻,血眸喷光,端的凶神恶煞。
各自一击未能伤敌,二猿狂啸一声,两足踏地,两爪前扑,再度欺身来攻。
孙烬尽展游龙掠影步法,冒着暴雨,踏着泥泞,闪转腾挪。
他无心与二猿争斗,他只想唤出自己的湦儿,好好解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
孙烬的身法固然很快,二猿却飘忽往来,更迅如鬼魅。只闪避了半刻,终于被那白毛巨猿欺近身边,利爪一勾,抓去了好大一片血肉。
右肋受伤,白骨微露,孙烬哪里还能感到疼痛?任凭鲜血长流,染红了脚下的泥泽,复被暴雨冲散,混合在泥土间,又被二猿踩踏无踪。
一切都很乱,前事很乱,乱到司马湦误解难开;后事很乱,乱到孙烬茫然不知该如何解释;暴雨很乱、乌云很乱、二猿很乱、猿啼很乱。
孙烬的心,更乱。
但便如此之乱,他的耳边也始终回荡着一道温软甜蜜的声音,不住在喊着他的名字。
那声音是记忆中的湦儿,是那个与自己心神相通、情定终生的湦儿。
孙烬踩着慌乱的脚步,一边闪,一边向木屋靠近。
终于拼着后脊被二猿抓出十数道尺长的伤痕,他再次将手掌拍上了木门。
这一次木门开了,司马湦俏立门内,冷冷的看着孙烬,淡淡的道:“你闹够了没有?”
二猿见主人开门,便不再进攻,齐齐退了开去,隐在了暴雨下的黑暗中。
雨声暴且乱,孙烬茫然问道:“我闹什么?”
司马湦道:“我等了你一年,你没来。我用了两年时间才将你忘记,你为什么偏偏又来?”
孙烬嘴唇颤抖,鲜血染红了他的身躯,自他的脚下晕出一大片狼藉。
血腥引人作呕,他咽了一口唾沫,身躯不住颤抖,道:“我…我在山中…”
话终于没有说完,司马湦已关上了房门。
她选择了忘记,而孙烬却才知道,原来她等了自己一年。
那一年是什么时候?那一年的自己身在何处?孙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站在雨中,呢喃自语:“我在山中寻了三年…寻了三年…三年…”
狂风不美,暴雨作祟,这声音终究散在了昆仑山中,再
也不会被人听到。
二猿呼啸又来。
孙烬紧紧悬着的心、不使乱意动摇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这一切都太乱,但都没有他的心乱。
他双眸充血,游龙步法倏忽而现,带着他颤抖的身躯,自二猿中间飘了过去。
待临近二猿之时,左右双手化作两只魔爪,齐自二猿的胸腹中窜过。
两颗猿心被拿捏在手中,正自“噗通、噗通”的震跳不休。
孙烬嘴角泛起一抹狞笑,看也不看,就着鲜血与温热,将猿心投入了口中。
鲜血自嘴角溢出,他束着头发的布缕被暴雨冲落,一头乌丝倾泻,在雨中,被狂风卷起,毫无章法的乱摇乱摆。
夜已深,心乱而成魔。
他缓步走下山去,一路上小兽惨呼,污血长流。
终于雨停,东天露出了一丝白亮。孙烬双眼之中的血色缓缓消散,看了看来路,再也寻不到那一间木屋的所在。
他再次弯下了腰,拼命的呕吐起来。
血水伴着碎肉洒落在山野间,他“哈哈…哈哈”的狂笑
,也回荡在山野间。
终于头脑一歪,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