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易子道:“师兄深悟上清妙法,虽然…唉!”
又饮了一被酒,才接着道:“虽然手脚俱毁,但对《道隐玉华》的领悟更上一层楼台,已然渐至师父、师叔当年之境。”
众人连连称赞,却只这赞语未免生涩。他们如何不知,
对于江湖人来说,手脚被毁,筋脉断裂是何等痛苦之事。那流仙子便真达到了皇甫参商与何参差的修为高度,无法施展,无法行走,也必一生为憾。
云仙裴不愿流易子如此伤心,闲谈了几句,便岔开了话题。
云阳子则自入门后,便见到了站在崔戎身边的孙烬,一双冷眸紧盯着他,好似有汹汹杀气吞吐。
孙烬大感歉仄,待流易子敬酒完毕,这才离席走至堂中,冲流易子与云阳子分而大拜,道:“晚辈孙烬,见过流易子真人、云阳子道长。”
流易子没认出孙烬来,愣了一愣。云阳子却已怒发冲冠,越众而出,喝道:“妖子忒也狂妄,此处是什么所在?岂能容你来此撒野?”
说着已将背负的长剑抽出,斜指孙烬,作势便要上前放对。
孙烬深知己过,暗道:“若无我耽误了他与云光子二人的时间,游侠儿也不会醒来…”
又想:“那游侠儿究竟是不是在云崖山上作恶的妖女?”
再想起游侠儿在山洞之中的言语与神态,忽而确定了心中所想,道:“晚辈自认有罪,但终须对二位道长以及诸
位前辈们明言,那游侠儿并非诸位口中的妖女,云崖山上的恶事,也不是出自她手。”
众人听得孙烬此言,都是一愣,随即大起议论之声。
云阳子怒道:“放肆,事到如今还敢为妖女开脱,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崔戎忙直身离席,道:“孙兄弟,那妖女游侠儿的所作所为已然是不争的事实,且你那日是被她劫持而去,并算不得同伙妖人,待会儿跟二位道长讲明白便了,何故又出此言语?”
孙烬摇了摇头,道:“崔大哥,你不知那游侠儿的为人,小弟却与她同处三个月,她绝对不是那杀人如麻的妖女恶人。上清观的事情必然还有内里隐情,只是我们现下还不知道罢了。”
崔戎还待再言,流易子已冷哼一声,道:“孙大侠,你且说说那游侠儿为何不是妖女,而我上清观的变故之中又有何种隐情?”
孙烬肃穆斟酌,心中回想起此事的前前后后,却终究所知太少,好似云雾翻涌于面前,总也难以明朗。
忽听云阳子大喝道:“好贼子,定是那妖女的姘头,若不然她怎能冒险救你?”
孙烬冷目看他,道:“你乃修道之人,嘴巴里可掺不得
污言秽语,还请自重。”
继而直视流易子,道:“真人,昨年仲秋夜里,你们可曾亲见游侠儿掌杀皇甫老祖师?”
流易子双眼微眯,竭力压制心中的怒火,摇了摇头,道:“那又怎的?”
云阳子接口道:“那游侠儿的手臂上中了师祖一记‘隐书灭魔指’,我等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孙烬道:“世间莫非只有皇甫老祖师会用‘隐书灭魔指’?”
流易子猛拍木几,力透几面,一声闷响过处,直将地面震出一个碗口般大小、一拳深浅的凹坑,地面凹陷,砖屑却无一飞扬,足见内力之深。喝道:“我上清观掌教秘传之法,岂能还有外人会使?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怪贫道辣手。”
云仙裴对孙烬所知只凭不准与江凌波的言语,虽不信他便是妖女的同党,但今日之事,已至于此,他已无法多言为孙烬辩解。
江凌波却娇哼一声,道:“拍桌子谁不会?”说着伸出肥胖的小手在桌面上狠狠拍了一下,继续道:“大哥哥说那游侠儿不是妖女,她便不是,你这老头儿哪来的那许多废话?”
云仙裴冷面喝道:“凌波,不得胡言乱语。”
江凌波腾然站起,双手叉腰,撅起小嘴,气鼓鼓、凶霸霸的直视云仙裴,道:“我就不,他们总是跟我大哥哥过不去,姥爷怎也不分黑白?”
云仙裴怒极,却因爱女云飞燕之故,对江凌波万般宠爱,丝毫不敢厉言冷色,而今自也难做严厉尊长,只摆了摆手,道:“你退下,这里本就没有你吃饭的地方,回屋去。”
江凌波道:“我偏不。”
说着跳出堂首,与孙烬并立堂中,冷视姥爷,气势上一点儿也不弱。
孙烬抚了抚江凌波的头发,轻声道:“凌波乖,快回去,大哥哥没事的。”
江凌波不听他话,自顾叉腰而立。
孙烬无奈苦笑,转头再向流易子道:“且不说这许多,真人可知那游侠儿的师父是谁?皇甫老祖师又为何将她带回上清观而不与诸位明说前后?”
流易子眉头一凝,问道:“她师父是谁?”
孙烬道:“不敢期满真人,那日你们围守的山洞,便是游侠儿师父的隐居之所。而山洞之中,不仅有她师父的遗书,更有他老人家的棺椁。”
见流易子面现追问之色,堂中众人也都寂然无声,忙接着道:“那棺椁中的老人,便是被誉为‘武林神话’的上清观祖师,何参差老前辈。”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惊咦之声顿时大作,流易子豁然而起,戟指孙烬,颤声道:“此…此言当真?”
孙烬道:“但有半句虚言,教晚辈立时身死当场,万劫不复。”
流易子颓然坐地,泪水自眼角流出,哀声道:“师叔…师叔他老人家竟然也…”
‘武林神话’何参差的大名无人不晓,更无一人不敬。而今陡闻何参差已死,堂中众人无不陷入了沉沉的悲痛之中。
孙烬誓言如此,竟无一人怀疑这话语的真伪。
云仙裴眼含热泪,问孙烬道:“何老前辈…他…唉!”
见孙烬缓慢点头,终于长叹一声,后话再难出口。
他曾受何参差传授一式‘视死如归掌’,自此名动武林,几任盟主之位。在他的心里,早给何参差当成了师父一样的存在,是以才称呼上清观诸道为师兄。
而今闻此噩耗,怎能不伤?怎能不哀?
孙烬心起波澜,微觉鼻头泛酸,却继续道:“游侠儿是何老前辈的亲传弟子,身负上清妙法,怎能是杀人妖魔?
又怎能对上清观做那等恶事?”
云仙裴道:“那夜她使出的一掌,我本还有所怀疑,现下想来,确是何老前辈的绝技‘视死如归掌’。”
流易子身躯大颤,云阳子却怒目孙烬,喝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流易子摆手示意师侄莫要多言,对孙烬道:“但是那夜…那夜云崖山上,贫道真真切切的见过凶手的面容,怎能有假?”
孙烬眉头微蹙,道:“或有可能是易容之术?”
流易子摇了摇头,道:“我师兄弟五人自认还有几分本事,与人生死拼杀,怎能看不出她是否有易容乔装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