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设在正堂之中,云仙裴自坐主位,右手边是张怀虚,左手边则是一个年约二十许的美艳妇人。
两侧木几数十,分别坐着奔雷手崔戎夫妇以及几个劲装猎猎的中年男女。
再往下靠近大门处,张萧以及蓝玉影等紫菱派众女对坐两旁,
江凌波拉着孙烬大咧咧的走进堂中,瞥了一眼在座的众人,对云仙裴福了一福,道:“姥爷,我大哥哥跟芄儿姐姐坐哪?”
云仙裴微微一笑,摆手示意孙烬无需多礼,正待吩咐家仆再搬木几坐垫,忽听身旁的张怀虚道:“师叔还请上座,我与萧儿并坐即可。”
说着直起身来,冲云仙裴拱了拱手,便要移步离席。
云仙裴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张怀虚与江落鸿的赌约之事,摇头一笑,道:“这怎么使得?张兄且莫如此,来人呐,再设上座。”
几个家仆应诺去了,堂中众人却都将目光投向孙烬,特别是那上座的美艳妇人,一双妙目瞬也不瞬,内含沉沉迷惑。
江落鸿与张怀虚的赌约,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除却云仙裴外,便只有那云家老管家‘送客来’宋坷岚了。
孙烬惶恐推迟,江凌波却拉着他毫无顾忌的走到了云仙裴的身边,坐了下去。
张怀虚看看前后,又看看云仙裴,无奈一叹,返回原位落座。
堂中一时寂然,竟无一人先开口说话。
终是那奔雷手崔戎忍不住性子,问道:“张老先生,这…你怎么跟我孙兄弟喊师叔?”
他这话问的一点儿都不妙,不亚于在说自己与孙烬平辈,岂不是还要高你张怀虚一辈?
众人或摇头苦笑,或凝眸侧耳,静等张怀虚回话。
张怀虚本也是脾性爽辣之人,但这几年里读了不少道门典籍,一身脾气不可说尽数磨灭,却也残剩无几。闻听崔戎那极为无礼的言语,只微微一笑,抚须道:“陈年旧事,老道空有一身年岁,辈分却是低微,按理当喊一声‘师叔’。”
崔戎“哦”了一声,疑惑仍未解开,再问道:“孙兄弟是江姑娘的大哥哥,那么说来,你老人家岂不是比云盟主要低上三辈?”
张怀虚点了点头,道:“然也!”
张萧却怒哼一声,道:“咱们江湖中人,凭的是手上的能耐,可不是来这比辈分的。”
说罢举起酒杯,长饮而尽。
孙烬素来谦和,自也不会平白占人便宜,忙道:“张大哥所言甚是,小弟敬张大哥一杯。”
说着端起酒杯,直身而起。
那张萧却对孙烬仍有余怒,看了端坐对面,注目堂首的蓝玉影一眼,哼了一声,并不举杯饮酒,反转过了头去,让孙烬吃了个好大的尴尬。
孙烬苦笑一声,自饮酒水,张怀虚却面色一沉,道:“萧儿,不得对师叔祖无礼,自罚三杯。”
张萧气怒难消,道:“师父,他…”
张怀虚怒道:“这才下山几日,你便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吗?”
云仙裴见气氛紧张,忙道:“张兄莫要动气,少年儿郎自当有少年人的血性,若都是严谨恭听,何来江湖?”
张怀虚敬重云仙裴,点了点头,面色一转,怒意全消,对孙烬道:“小徒年幼无礼,还望师叔莫怪。”
孙烬惶恐之至,忙道:“不怪不怪,道长快不要此般称呼,晚辈末学后生,如何克当?”
江凌波却“嘻嘻”一笑,道:“大哥哥武艺了得,轻功
更是独步天下,连不准叔叔都说不如,怎么当不得这一声师叔?”
子芄坐在江凌波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多言。
但江凌波孩儿心性,又对那张萧不很满意,如何能就此不说?不仅如此,还接着对那张萧说道:“乖孙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对师叔祖这样无礼?”
江凌波不比孙烬,乃是武林盟主云仙裴的孙女,更是得师父亲自引荐的师叔祖,张萧自然不敢得罪,忙躬身道:“师叔祖教训的是,孙儿谨记。”
张怀虚闻得徒弟此言,老怀宽慰,“呵呵”一声轻笑,堂中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
觥筹交错,酒气飘摇,一众江湖豪雄纷纷来敬云仙裴。本还想敬孙烬,却看了一眼独坐饮酒的张怀虚与冷面低头的张萧,只得作罢。
崔戎却不管那许多,拉着晏秋白敬过云仙裴后,来到孙烬面前,交谈颇欢。
孙烬本还腼腼腆腆,但有三两杯酒下肚,立时豪情迸发,谈笑风声,丝毫不觉自己还是那个微微末末的酒庄小厮。
经崔戎介绍,孙烬得知那与云仙裴并坐的妇人乃是紫菱
派的掌门,看着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实则已近四十,足见内功深厚,驻颜不老。
孙烬多看了两眼,见那妇人始终盯着自己,眼神之中似含着浓浓的疑惑,几番想要端酒来敬,都强自忍下。
他不解其中缘由,只道自己被张怀虚称作师叔,才引得她来注意。
另有一个手持折扇,身着青布儒衫的白面汉子名唤云缥缈,是云仙裴的同族兄弟。看着虽很瘦弱,却也是江湖上成名的内家高手,折扇拂穴,端的了得。
与那云缥缈并坐的是乌衣帮的帮主甘宏伯,自称孙吴斗将甘兴霸的隔世传人,一对三叉戟舞的出神入化,力震山河,气贯霄汉,深得师祖神威,也是建邺城中很有头脸的人物。乌衣帮盘踞吴地,俨然便是江表第一大帮。
另有几人各自名头不凡,都是江湖上第一等一的人物,孙烬受崔戎一一引荐,分而敬酒。
待得酒过三巡,那老管家宋坷岚来报,说是上清观的流易子、云阳子二位道长来了。
云仙裴忙离坐相迎,极尽地主之谊。张怀虚、云缥缈、甘宏伯与那紫菱派掌门人也都离坐,跟在云仙裴身后,风迎流易子。
流易子一如往昔,只再没了之前的癫狂,道袍翻飞,更
多三分飘逸仙气。
云仙裴陡觉眼前一亮,赞道:“师兄得悟《道隐玉华》之真谛,当真可喜可贺。”
流易子面无喜色,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云盟主谬赞,小道若得师父、师兄的百一能耐,也便…唉!”
显然是对上清观之变始终耿耿,未能尽情超脱。
云仙裴忙道:“师兄节哀,谅那妖女如何能耐,也终逃不脱恢恢正道天网,终究要为皇甫师伯以及诸位师兄抵命雪雠。”
流易子点了点头,拱手对出门迎接的众豪客们行了个四方礼,继而被云仙裴拉住了右手,引到堂首上座。
早有家仆小鬟端来木几坐垫,呈上了酒菜甜点。
流易子满面风尘,无心吃菜,只端起酒杯,分敬了诸人。
云仙裴饮罢酒水,问道:“不知流仙子师兄贵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