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
秋日的天气,正如曹魏高祖文皇帝曹子桓这一首《燕歌行》中所书一般。只此时曹子桓已长眠于首阳陵中,再无缘得见这浩阔江山。
莫说曹子桓,便是雄兵百万的曹魏也已灭亡二十四年,如今之天下,又有谁还会记得这一首《燕歌行》来?唯余倥偬山野,自顾自的演变着时代的变迁与朝堂的更迭。
秋日未半,南阳国城外的官道上远远奔来四匹骏马,蹄声嘚嘚,伴着轮毂碾压泥土的咯吱声,惊散了嬉戏在路旁柏树林中玩闹的群雀。
雀鸣叽喳,雀影蔽日,忽有一声马嘶惊天而起,叫碎了纷乱的荒野后,隐约传来一道略显清脆稚嫩的声音。
“姑娘早儿起吃了些藤梨,许是未得尽熟,现下闹了肚子,你等且在路旁候着,我扶姑娘去林中更衣。”
说罢一袭绿裳自马车中流了出来,素手纤纤,撩起了绣着山河草木、凤翔鹤游的帘布。却是一个生得玲珑剔透、明眸皓齿的小鬟。
小鬟跳下驾车,探手迎接车上贵人,绿裳摆动间,浑不
将两骑驾车前另两匹骏马上的乘客放在眼中,更不去管他们相互蹙眉的面容,只淡淡的笑着,带着淡淡的谦恭,将驾车中的红衣搭在了自己的绿裳之上。
红衣凤冠,云萝霞帔,正是个整装待嫁的少女。
只这少女的眼角仍挂有泪水,似对这场婚事不很满意。目光流转间,掠过了小鬟,似有若无的向那两骑乘客瞥去,蓦然全身一颤,又忙不迭的避开。
小鬟深知主母的无奈与恐惧,本还笑容浅挂的面颊倏忽变换,气愤暗生,转过头去,恶狠狠、凶霸霸的瞪了那两个正蹙眉紧盯驾车的乘客一眼,斥道:“姑娘金枝玉叶,你二人是个什么身份,也敢这般无礼直视?许不想要鼻梁上的招子么?”
那二人被这小鬟一声斥责,忙侧过头去,但目光变换,余光夹杂在照耀而来的秋日光芒中,仍旧紧紧的盯着那被小鬟搀扶着跳下驾车、踩着泥土荒草向柏树林中走去的红衣姑娘。
其中一人面带寒霜,侧头低声道:“湦公主如此耽延,只怕仲秋日前是去不到武陵郡了。”
另一人点了点头,冷冷的道:“说不得,也只有用强了。”
那人道:“用强?她可是先皇之女,皇太后的小女儿,
如果…”
“哼!哪里有什么如果,当今圣上唯皇后娘娘之命是从,这司马家的天下,可不再是司马家做主了。你我更得太宰大老爷与皇后娘娘栽培多年,如今正是报效建功的大好时机,怎可为了这等小事而平白断送了前程?”
“对,对,想先皇驾崩才三月不到,皇后娘娘便已对杨家着力,那杨骏不过是个无用的庸夫,纵有皇太后在后支持,也终究成不了大事。”
“说起那杨芷太后,嘿嘿,当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在自己的嘴里将司马家的天下轻易易主。却不知柏树林中,那红衣如血的公主司马湦也正与绿裳小鬟细声商议着。
小鬟眼望在十丈外山坳中低头吃草的白马,说道:“姑娘,游龙脚力甚好,虽说不上日行千里,但也不比那些西凉宝驹差上多少,自也不是那两个云陈卫士能够追赶得上的。您且骑着它去燕国,投奔您皇叔父司马机老太爷,我在后拖延他们二人。”
司马湦侧身回望,但见树木浓密,虽不比春夏盎然,却也能将那官道上等候的二人阻绝在外,摇头道:“这怎么使得,一路行来,你怎能不知这二人心性恶劣。我乃当朝公主,他们已如此不敬,若你自己留下,他们岂不是…”
小鬟摆手道:“游龙虽健,但负着两人终究难以逃脱,姑娘莫要再优柔寡断,如被那二人发现了游龙,你便再也逃不去了。”
说罢探手入怀,自胸前亵衣中取出了一柄样式古朴,弯曲如残月一般的青铜冷刃,递到司马湦的手中,说道:“奴婢乘着那二人不注意,临行时偷偷将寒霜藏在了胸前,谅他二人左右盘查,也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来猥亵与我。”
犹带稚嫩的面颊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落入司马湦的眸中,竟刺得她痛苦难当。但这小鬟之言正是实情,二人同乘,怎能逃脱?无奈之下,只得挥泪转身,向着山坳中奔去。
小鬟望着主母翻身跃上了马背,望着她骑着骏马,踏着漫山遍野的荒草,悄无声息的向东北方向去了。长舒了一口沉积在胸中多日的晦气,淡淡的转过了身,将手中紧握着的一块红绸挂在了西北角落的一颗柏树枝上,而后迈开莲步,在树木之中飞快的向西北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