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从江北排成了一行在满天赤红如血的流霞之间飞来,偶尔有几声清脆中带着些许淡淡哀伤的雁鸣声在这旷远的天地间响彻不绝,为这萧瑟的长江两岸凭添了一抹凄凉之色。
入冬以来,每年这个时候北雁南征而来,这个场景已经演绎了千年之久,仿佛有如铁律不曾改变。
距离南边江岸的不远处,一条官道上烟尘四起,一百铁骑携着奔雷之势滚滚而来,彻底打破了这个世界本该应有的平静。
江面上此刻枯败的蒿草在瑟瑟的寒风中摇曳不定,一艘船身单薄的渔舟好似一片飞叶在不是很湍急的水面上起起伏伏,渔船上有一名划桨的老者和一个正在收拾渔网半大的少年,他们听到了官道上的动静,纷纷往那里看去,然后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惧怕之意闪过。
眨眼的功夫,一百铁骑已经沿着官道来到了江边,马上身着古怪衣裘的一百男子全部冲着自家坐骑呵斥
出声,只见一百踏着疾风而来的高头大马竟然整齐划一的以一字的样式在江岸上排开,没有一骑落后半分,也没有一骑前凸半分,一百骑宛若一骑一样,看起来威风凛凛让船上的一老一少不免多看了几眼。
渔船上的老者和少年抬眼扫了一眼江岸上的一百骑,他们往后缩了缩脖子,尽管此刻内心对他们忌惮无比,不过却将马上的一百人的穿着打扮看在了眼里,这些人不简单,至少对于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而言是真的不简单。
马上一百人有九十七人身着全身黑色的带甲片貂裘,剩下的三人中,有两人的貂裘则为灰色,最后一人则是一袭白色,他们身后都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看不清包袱内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从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可以看出绝非寻常物品。
骑马位于一百铁骑中间的白裘中年男子伸出右手,随手将一个伸到他面前的一棵蒿草拔下了头部,然后将其叼在了嘴边,他的嘴轻轻的嚼了嚼,随后看向渔舟这边,这人是个讲究人,全身上下衣衫就数他最整洁最体面,尤其那张脸,虽然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心
里舒坦的俊美容颜,但是从额头到下巴处无一处不是被修正的整整齐齐的面容来看却也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厌烦,尤其他嘴唇上那两撇八字一样的胡须,纷纷向两边伸的笔直,在他的嘴不停嚼动蒿草的同时,那两撇八字胡竟然一上一下的不停抖动,犹如正在偷食的老鼠胡须一般,看起来颇有些滑稽,虽然有些滑稽,但是却给他严峻的国字脸上凭添了一抹难得的风趣儿。
中年男子一边嚼着蒿草,一边眯缝着双目从渔舟那里往远处一瞧,最后目光定格在了空中已经掠过江中心上面的那一行北雁上面,不停咀嚼的嘴带着那两撇八字胡一起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北雁南征的时候了,时间过得真快,他铁靖云自从七岁的时候被自家老爹逼着拜了师尊裘卿闲之后,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三个年头,当时还是天下大乱的年代,可自己却有一腔咬文嚼字的心,总觉得这舞枪弄棒再怎么好还不如捧着那一本本儿圣贤书读来读去来的自在和带劲,虽说总是听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处处贬低读书人的傻帽儿评语,但是
成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悍勇骁将又能如何?比得过从读书人心中酝酿而出的阴谋和阳谋?比不得,差得远,胸中若有满腹经纶,就是拉屎他娘的都是带着诗意的,没有满腹经纶,他娘的说话都带着一股子让人人见人厌的口气,哪一个好哪一个不好?他铁靖云在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很深的计较,奈何生逢乱世,恰恰自家老爹是师尊的旧友,就这样把他死拉硬拽的弄到了北谷,哭着喊着拜了当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一副高人相算是答应了的裘卿闲,从而成为了他这一辈的大师兄,想起当时的北谷算着裘卿闲的家人满打满算只有四个人,到现在他都会没来由的暗自骂了一句“无耻!”,虽说自家师尊对自己不薄,不仅不薄,而且还把后来的大女儿许配给了自己,更是恩德难报,可是当年的被逼拜师,着实成了这位北谷诗词歌赋皆为上流大才子的一块儿心病,这些年来尽管已经看得开,但是每每到了一个地方,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总喜欢想要来一首诗词歌赋,这样也对得起当年那个不爱刀枪却爱文墨的乳臭小生,至少给这无聊的生活一种情趣不是?
“北雁南征,南甲北行!”
想完了以前的种种,铁靖云不知不觉的就已经出了两句,吟完这两句,他卡在了那里,正在紧皱着眉头想第三句来凑,这一卡不得了,彻底败坏了刚才突发的灵感,用手中食两指轻轻的挠了挠脑门儿,就再也没有了下文儿,把他急的满脸通红。
剩余的那些屠龙者也许都知道这位大师兄的毛病,见其开始吟诵诗词,都不出声,静候下文儿。
然而,这位一边嚼着蒿草一边思索辞藻的北谷大师兄却是沉默了半晌,见众家师弟都瞧着自己,他微微扭过头去冲着地面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