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有二丫在,你还担心什么?”刘颖笑着反问了一句,眸子当中,却没有半点儿的责怪之意,“她从小就是长在海岛上的,类似的风浪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即便是刚才雷声最响亮的时候,都没耽误她穿针引线。”
“穿针引线?”李彤的眼前,立刻闪过一把握刀的手,楞了楞,将信将疑,“她也懂得女红?”
“绣工堪称精湛,但不是绣手帕,而是在绷子上用
彩线绣海图。”刘颖偷偷看了与自家弟弟并肩而立的王二丫一眼,目光中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欣赏。“她甭看表面上大大咧咧,骨子里却是个有心的。觉得这条水路将来也许还能用得上,所以这几天来,一直在悄悄地画海图,画完了之后怕被墨迹受潮了花掉,又一针一线地绣了个清楚。”
“那的确很难得!”虽然弄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家夫人竟然不再排斥王二丫,李彤却赶紧顺着她的口风大说好话,“我原本是打算让永贵和你都
留在宁波那边的,但永贵说只要有二丫在,他的安全就永远不成问题。所以…”
“你去哪里,我跟着去哪里!”刘颖翻了个白眼儿,郑重强调。“至于永贵,他都袭了爵,我这个当姐姐的,总不能还把他当做小孩子管着!”
话音未落,却听见刘继业大声地叫嚷,“水龙向这边追过来了,停船,赶紧停船。让我看看那水柱里的真龙到底长啥样。我长这么大,只在寺庙的柱子上看到过…”
“找死啊,你!”王二丫毫不犹豫地抬起脚,狠狠踩了一下他脚背,大声打断。随即,也不理睬他装模作样喊疼,弯腰抄起一根船桨,直奔船尾,“赶紧抄家伙,把船划开。万一被水龙卷追上,大伙全都活不了!”
“抄家伙,划船!”
“把帆扯满了!”
“快点,别耽误功夫!”
…
关叔、小四,小方、周建良等人大声叫嚷着响应,同时招呼起身边的弟兄,抄桨的抄桨,扯帆绳的扯帆绳,很快,就将沙船的速度提高到了极限。
一条水龙卷在距离船尾二里远的位置掠过,冰冷的水花纷纷从空中溅落,将所有人淋得宛若落汤鸡。第一次出远海的李彤、张维善、刘继业和刘颖等人,却谁都顾不上擦,一个个只管仰着头,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条足足有七八艘船只加起来大的半透明水柱,身体僵硬宛若泥塑木雕。
“啪!啪!啪…”一条从天而降的鱼,不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拼命用尾巴和身体抽打甲板。
李彤的心神,终于被鱼尾抽打甲板的声音唤回。松开一直护在刘颖肩膀上手臂,半晌说不出任何言语。
“把鱼丢回水里头去,龙王老爷带上天的,人吃了未必吉利!”王二丫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自信。
水手和兵卒们纷纷行动起来,开始清理甲板上的鱼虾。趁着这功夫,王二丫又拉住刘继业,笑着数落,
“怎么,还想凑近了看龙王爷真身么?你呀,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胆子!以后千万机灵着点儿,海上不比陆地,咱们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见了之后,能躲多远躲多远!”
“姑爷您以前没见过龙吸水,不知道它的厉害!”唯恐刘继业丢了面子,关叔先给王二丫使了个眼色,随即笑着补充,“刚才若不是咱们躲得快,万一被它撞上。这艘船整个都的被他拧个稀巴烂。咱们,估计也跟鱼虾一样,先送上天,然后再一个个丢下来。
”
“嘶——”刘继业听得倒吸一口冷气,看向王二丫的目光中,立刻又多出了几分自豪。
刘颖原本对王二丫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个女子根本不知道在外人之前给自家弟弟留颜面,此时此刻,却忽然觉得王二丫的霸道与自家弟弟的鲁莽,相得益彰。若不是刚才二丫当即立断,换了个性子柔顺的,先说清楚道理征得了自家弟弟的同意再让船只加速,恐怕这会儿大伙全都“升了天”,哪可能有惊无险
地继续欣赏龙吸水?
正暗自庆幸之时,忽然听见舶主邓子龙咳嗽了一声,缓缓走了过来,“王家小姐说的是。海上不比陆地,越是稀罕的景象,背后越是危险万分。所以,自古走海,最怕的就是凑热闹。无风无浪的日子虽然无聊,却不要命。稀罕景色出现了,往往意味着得拿性命去填。所以,只要遇到,能躲多快就躲多快。”
“前辈说的是,在下受教了!”刘敬业脸色发红,躬下身,认认真真地向邓子龙行礼。
“诚意伯不必如此!”邓子龙笑着侧了下身,拱手相还,“你第一次出海,犯些错误在所难免。不过…”
收起笑容,他继续缓缓补充,“等到了长崎,咱们可一定得谨小慎微。老夫受王总兵所托,将大伙送过去,也希望能将大伙一个不落地接回大明。老夫以前虽然没跟倭人有过太多往来,但是却跟擅入大明境内的缅甸匪徒没少交手。深知此等化外蛮夷,所信奉的道理,与大明完全不一样。若是到了倭国之后,有人
好奇心重,还以常理来判断倭人的心思,就是自寻死路了。老夫宁愿他留在船上,免得他上岸之后,因为自己胡闹连累了所有人!”
“前辈教训得是,我等一定会记在心里头!”终究是自己小舅子,李彤不忍心刘继业一个人受窘,走上前,代替大伙向邓子龙表态。
“佥事也不必如此!”邓子龙赶紧又侧开身体,拱手还礼。随即,仰起头,满脸豪迈,“但是也不必畏手畏脚,陆地上不敢说,只要你们能及时返回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