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物证俱在
临邑县衙。
为了显示公正廉明,县衙的大门和仪门都开了,无数的百姓被杀威棒拦在大堂之外,张头探脑地看向那盛名远播的大将军。
大堂内,高坐公案之后的不是山东巡抚潘伯止,也不是济南知府袁上承,而是小小的七品知县马不知。
马不知高坐公案之后,只觉如芒在背。两位大员俱在堂内,自己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官坐在主位算是什么事?他看了看坐在左首的潘伯止,潘伯止正怔怔望着堂下,他又看向坐在右首的袁上承,袁上承正望着潘伯止。
他只得叹了口气,然后提起惊堂木轻轻一拍,小声说道:“带人犯!”
潘伯止冷冷说道:“李将军就在堂下!”
马不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睁眼瞎了。越想越是担心,虽然天寒,额头却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匆匆抹了一把额头,小声说道:“李...李...李...”他原本想直呼李如松名讳,可转念一想,连山东巡抚都喊李将军,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哪里敢直呼其名?想了想,他说道:“李将军,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很轻,底气不足,仿佛他才是即将受审的犯人。
李如松身有六尺五寸,膀大腰圆肩宽腿粗,直如神像一般屹立在堂下。他的手脚戴着镣铐,双眼紧闭默不作声。他没有跪,因为堂上的那些人不配。即使坐在公案之后的是当朝皇帝,他也不会跪,因为皇帝不配!久居深宫不理朝事,朝野已混乱如此,他皇帝在哪?但毕竟身为臣子,他还是戴上了象征囚犯的手铐脚镣。
人生五大尊,天地君亲师。苍天无眼,大地无情,君上无德,只有亦父亦师的李成梁才值得他献出膝下黄金。
马不知见李如松一声不吭,便又有些慌了。往日里办案,嫌犯皆是寻常百姓,那些人跪在堂下无不瑟瑟发抖,惊堂木一拍,那些人必定喊冤,接着便是用刑,无论堂下之人有无作歹,只要他招认便可。
而今日在堂下的是李如松李将军,山东巡抚和济南知府坐侧旁听,他如何不紧张?他好希望潘伯止能上得堂来,大骂自己昏庸无能,然后取自己而代之,那自己便得以解脱了。可四周静寂无声,别说骂声,便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他只得颤颤巍巍转过头望向袁上承,只见袁上承怒目圆睁,眼中净是凌冽杀意。
他猛地一惊,倏忽便明白了。
马不知提起惊堂木重重一拍,而后戟指李如松喝道:“念在你平复宁夏叛乱有功,近日又助朝鲜驱除了倭寇,我喊你一声李将军!李将军我问你,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李如松依旧傲然挺立,并不搭理他,他却已不觉得尴尬,因为读懂了袁上承的意思。袁上承是与潘伯止一起来的,袁上承的意思多半也是潘伯止的意思。
临邑知县马不知说道:“你不说,本官替你说!前天晚上,你在庆丰酒店喝酒,随行的还有你营里的五名军官,约莫半个时辰后,你喝高了,便和军官们吹嘘了起来,毛恒不信你所说,你们便大吵了起来,随后你们起了争执,你抽刀杀了毛恒,是也不是!”
围在堂外的沈初九有些急了,伸长脖子看向李如松,心中暗暗叫道:“不对!事实绝非如此!他的话里有天大的漏洞!”
李如松的左眉动了动,依旧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
马不知哼了一声,提起惊堂木再次重重拍下,“你以为不说话本官便不能将你怎么样吗?来人!带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