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九只是微微一笑,转头向那中年男子问道:“这位大哥,家里可有棉花么?”
那男子立时叫道:“有!”话音未落,他便转身跑了出去,过不多时,他怀里抱着一大捧洁白的棉花又进来了。
沈初九说道:“用不了那么多。”他伸出手,从那捧棉花之中扯下了鸡蛋大小的一团,用这团棉花,在尸体的小腹、肩头、胳膊分别点了一点,然后将之举起,示以众人。
那男子见之,满目惊疑,徐茂才、黄四五与两名捕
快亦是睁大了双眼。这棉花好好的,怎么就变黑了?
沈初九将棉花展示给那中年女子看,那中年女子哪里敢抬头?
徐茂才问道:“沈捕头,这是什么?”
沈初九答道:“炭粉。”
徐茂才不由得吃了一惊,“屋里怎么会有碳粉?”
沈初九将那棉花丢向中年女子的脚边,然后说道:“黄仵作验尸的结果是,尸体外表并无明显伤痕,亦无中毒的印症,显然死者并非被人以粗暴手段杀害,亦非中毒而死,那么她是怎么死的?正是中碳毒而死。这位大哥天未亮便已出了门,夫妻同床共枕,这位大姐必然感受到了,待这位大哥出门之后,这位大姐悄悄下了地,准备好炭盆,在盆内放满了木炭,随后点燃。她端着炭盆悄无声息地走到这间房子之内,又悄悄将窗户关上,用棉花堵死窗户的缝隙。做完这一切,天大约已经亮了,她便去了田里焚烧稻秸。倘若死者中途醒来,发现床边摆着炭火而窗户紧闭,必会呵斥这位大姐,而她已想好了应对的借口:冬天寒冷,烧炭是为了取暖,这样,即使这件事传了出去,仍
旧不影响她‘好媳妇’的美名,但更大的可能是,木炭燃烧之后,屋内房间紧闭,即使死者曾经醒来过,也会因为闷沉的气氛继续睡觉,时间一久,必定溘然长逝。而这位大姐,只需等到田里的稻秸烧完之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屋内,取走炭盆、清扫地面、打开窗户、取走棉花,然后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叫出声来即可。”
那中年男子听毕,不禁睁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中年女子听之,急急扬起了脑袋,满眼俱是惊恐。
沈初九提起左手,两指之间捏着一团小小的白色,“这团棉花是我从窗台的倒刺上取下来的,请问,为何那里会有棉花?又为何,尸体的身上会有碳粉?”
那中年女子自是答不上来,摆在身前的双手用力互相扣着。
真相已是昭然若揭了。那中年男子额头青筋暴起,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好似准备吃人的妖魔。“贱货,你居然杀了我娘!”
耳听丈夫辱骂自己,那中年女子再也忍受不了委屈,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嘶喊道:“你怎么好意思怪我?要不是你,我会变得这么扭曲吗?”
杀了自己的母亲居然还怪到自己头上。那中年男子愈发愤怒抓狂,扬起手便要冲过去暴揍妻子,徐茂才赶忙将他抱住。尽管手掌呼不到贱人,他的嘴巴却是毫不留情,“贱货!为人不孝,还敢怪这怪那!我要是你,一头撞死算了!”
那中年女子泪流满脸,声音也是无比的悲伤,“生不出孩子难道怪我吗?你自己数一数,你有多少年没有碰我了,婆婆怪我,你不仅不替我解释,还帮着婆婆说话,我对你们母子俩百依百顺,你们有对我说过一声谢谢吗?你要是我,就一头撞死算了是吧?好,我这就一头撞死!!”言毕,牙一咬,眼一闭,一头便向墙壁撞去,只听得“咚”一声巨响,整间屋子似乎颤了一颤。
伴随着那女子的身体软软滑下,沈初九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自己这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吗?可为何又害了一条性命?在那颗赤子之心即将沉入无底深渊的时
候,忽然出现了一张面孔,看那面孔双眉微颦、眼神殷切,正是景凤。前一阵子因陈忠恕之死,他消沉过,甚至想和景凤一刀两断,幸亏有吴依凡的一个巴掌。那中年女子死前的声嘶力竭仿佛犹在耳畔,“我对你们母子俩百依百顺,你们有对我说过一声谢谢吗?”景凤对自己如此之体贴关爱,自己可不能让她失望啊!
他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阳光终于拨开乌云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