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望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可大少爷一直在东厢抄写账目,哪里有时间去做这些?”
沈初九叹了口气,“那抄写账目之前呢?”
张望哑然。
沈初九说道:“其实被二夫人派去抄写账目也在他的计
划之中。”
张望登时吃了一惊。
沈初九说道:“刘上进计划的第一步,便是告诉二少爷可以利用自己和林公子的关系将刘家的生意做去南京,继而将整个南直隶吃下,那时他便已预料到,以二夫人的狭小胸襟,必会将生意先做去苏州,下一步才是南京,同时为了防止他沾染刘家的生意,会将他软禁起来,抄写账目正是最好的选择,他也欣然接受,顺便利用这一点将白天、黑夜颠倒过来。第二天的白天他在屋里睡觉,你去叫他起床,他勃然大怒,其实是演给你看的,目的便是让你不再去叫他,他才好偷偷出去实施计划,待三少爷成了替罪羔羊,他可以继续躲在黑夜之中,直到将账目抄写完毕。那时三夫人大约也已经失心疯了,刘员外的妾室们必定会闹做一团,说不准已自相残杀了。”
乐宇达这才恍然,“如此一来,刘家的家产便尽数归他所有。”
沈初九摇了摇头,“刘上进并不是为了刘家的家产而杀害二夫人、二少爷。即使三夫人、三少爷果真都死了,刘家还有子嗣,怎么都轮不到他,因为他是养子。”
诸人俱是吃了一惊。
乐宇达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那他为何要杀害二夫人、
二少爷?”
沈初九轻叹了口气,竟是有些许的心疼,“大人可还记得刘夫人为何自尽?”
乐宇达恍然,“正是因为二夫人的污蔑!”
沈初九答道:“正是。刘夫人是因二夫人开口污蔑,这才自尽以证清白,而刘夫人于刘上进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养育之恩,刘上进如何能够不怀恨在心?这才是他真正的杀人动机。”
刘上进忽得笑了一声,“如此说来,昨天我与你交心谈论,竟把自己的底给交了吗?”
虽然刘上进身背两条人命,可他毕竟也是个苦命儿,厌恶之余,沈初九对于刘上进还有几分的同情。此时他便仅仅是点了点头。
老掌柜终于是抬起了脑袋,沙哑着咽哽道:“大少爷,您应该宽容一些的...你要体谅别人,不能老把仇恨放在心里。”
刘上进又笑了一声,不知为何,他的眼眶有些湿了,“沈捕头,这间屋子里数你最聪明,你说说,这世上最大的委屈是什么?”
沈初九愣了一愣,思索片刻旋即答道:“命运不公。”
刘上进摇了摇头,“有些事是上天注定的,不公亦无可
奈何。要我说,世间最大的委屈当属周老方才的那一番话。”
老掌柜一愣,张望一愣,连沈初九都是一愣。
刘上进缓缓闭上双眼,从喉咙深处吐出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所有人都对我说,你要体谅别人,却没有人对我说,我会体谅你的。沈捕头,你...难道真的不觉得这句话很委屈吗?”言毕,脑袋一转,用力撞向床沿。床是松木做的,虽然并不十分坚硬,但至少硬过人的脑袋,加之床沿棱角分明,他这一头撞去,血溅当场。
“大少爷!”老掌柜刚要伸手阻拦,为时已晚,刘上进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床边,他便只能任由嘴巴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哭泣着,肩膀慢慢垮了下来。
“大少爷!”张望同时也发出了一声惊呼。他望着刘上进,想起曾经温和的大少爷,早已泪流成河。
也许刘上进的本性不坏,倘使他成为了刘家的新主人,刘家说不定便能枯木逢春,可刘上进设计杀人的事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你本性再好,智慧再高,只需跨越雷池一步,便再无翻身的可能。
沈初九叹了口气,也将头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