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二弯下腰,将两碗水向他递去。他的视线很快扫过,脸上立时露出笑容。一切正如同他料想的那般。
景凤在一旁亦低头望去,左看右看,并未发现沉在碗底的两块玉佩有什么变化。过得片刻,她心思一转,凝神再看,也惊叫了一声。
沈初九笑道:“陈大哥,将这两碗水递去给林公子看看。”
华衣男子正愁离得太远看不真切,见陈老二端着两碗水走来,忙定睛看去。烈焰金炽虽沉在水底,其赤色更浓,好似在水中燃烧那般。刘上进的羊脂白玉玉坠浸水中,玉身显得更加纯洁细腻。
只是任他如何察看,并未发现其中奥秘,只好问道
:“这两块玉佩怎么了?”
沈初九道:“那块白色的玉佩是我从刘公子那借的,经景姑娘手握之后放入水中,你看那水面上是不是飘着一层油?既然你的玉佩曾被景姑娘偷走过,却为何浸入水中之后,没有油飘起?”
华衣男子大吃一惊,忙低头再看,这才发现沈初九所言不假。沉着羊脂白玉玉坠的水面漂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脂,而沉着金炽烈焰的水面却是一干二净。
听沈初九又说道:“事情的经过应是这般:你偶见景姑娘,发现景姑娘惊为天人,你便动了情欲,景姑娘却不愿理你,恼怒之下你打算来硬的,只是令尊在赵先生门下学习,你怕强取豪夺会毁了令尊名声,这才想了这一招嫁祸,好将景姑娘掳至家中动粗。
至于为何老伯会看到你从景姑娘手中找出玉佩,其实很简单,你只需先将玉佩捏在右手,而后左手抓住景姑娘手腕,再用右手去触碰景姑娘手背,接着顺水推舟打开右手露出玉佩,旁人便会认为你手中的玉佩是从景姑娘手中找到的。”
眼见诡计被识破,华衣男子大是气愤,不过片刻之后气愤即转做惊恐了。因为他发现那位趴在床板上的捕头很不一般。听说家父是南京礼部员外郎,那捕头没有害怕,反而直言京官犯了错才会被贬到南京受苦;听说家父是赵南星的学生,那捕头更是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要害;现下,分明没有看见,那捕头却能将当时的情况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说出。此等胆识,此等勇气,此等智慧,绝非常人可以拥有!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他怕父亲被赵南星赶出门下,也怕自己被抓住扔入牢中。
华衣男子惨呼了一声,甚至连烈焰金炽也不要了,转身便逃。可四周熙熙攘攘围满了凑热闹的百姓,四面八方俱是人墙,哪里有路可以逃。
沈初九当即一声厉喝,“陈大哥,将他拿了!”
陈老二应了一声,将两只瓷碗放在地上,而后自腰间抽出佩刀,三两步冲到华衣男子身后,将钢刀架在华衣男子的脖子上,恶狠狠说道:“小子,衙门走一趟吧!”
华衣男子哪里敢反抗,哆嗦着转过身子,竟已泪流满面。
刘上进见此情状暗叫不好。他偷偷瞥了一眼沈初九,见沈初九正安抚景凤,便悄无声息地向后撤着身子,待离沈初九已有数丈之远,才赶忙转过身,蛮横地撞开人群冲了出去。
沈初九听闻嘈杂之声,立时以右手撑在床板要坐起身子,景凤先一步向后望了一眼,而后与他说道:“另一个人跑了。”
刘上进虽然没有做过什么,但毕竟与华衣男子同行,没有罪也有过。他正要吩咐张斌陈恒放下自己去追刘上进,猛听一人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他吓得浑身一阵哆嗦,竟不敢再开口了。
那声音景凤也认得,因为声音的主人昨日才狠狠教训过沈初九。
正是陈随润来了。
也不知是谁去告的密,陈随润远在人墙之外便大声呵斥道:“我跟你说多少次了,老老实实在家里养病
,你倒好,第二天就跑来这里,是不是嫌昨天吃的苦太少啊?你要是活腻了,跟我说一声,我保准用一根银针就了结了你的性命!小畜生,回话!”
吴县的百姓多多少少认得陈随润,在他们的印象中,陈随润是个优雅沉稳、医术高超的大夫,而今日,陈大夫却满脸煞气,一边大骂着走来。
人墙立时裂出一条走道,供陈随润毫无阻碍地通过。
待见到一双布鞋停在身旁,沈初九才讪笑着说道:“陈大夫...我没跑,我可听你的话了,我都没下地呢!”
陈随润得到的消息是“沈捕头出现在了市上”,他以为沈初九又不顾伤势下了地,这才骂骂咧咧地赶来了,而当见到趴在床板上的沈初九时,他竟反而笑了。“哟,还真没有下地。”
沈初九立时说道:“那是那是,陈大夫的嘱咐我怎么会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