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厢原本便布置简陋，外屋只有一套桌椅，内屋有床笫、衣柜，靠窗另有一张长桌，桌上正有文房四宝。

沈初九快步去到桌前，从长桌左上角取了几张书写用的黄纸，又将笔架与笔一并端起，正要离去，忽望见长桌正前方靠墙堆满了大小形状各异的石灰石，方桌正中亦立着一颗方形石灰石，顶端已雕成了鸟头模样，旁边还有一柄刻刀。

他只是觉得好奇，匆匆瞥过一眼，便拿着纸笔回到外屋，将纸铺在桌上，又将笔架与笔搁在一旁。

海教谕这才走去单手拉起陈枳安，而后用右手敲了敲铺在桌上的黄纸，陈枳安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海教谕便取了笔，快速在纸上写下“大火那日，可曾见外人出入县学？”

站在一旁的乐宇达见到海教谕落笔，忍不住夸赞道：“笔下走龙蛇，好书法！”

陈枳安耳聋口哑，并未听见乐宇达说话，当海教谕

收了笔放回笔架，他才提起笔在下方写道“并无”。勾画柔和，衔接圆润，与上头海教谕所写大相径庭。

海教谕望过一眼，即抬头望向沈初九，沈初九领会，从笔架上取了笔，在下方写道“陈叔，是否只要县学大门开着，你便会守在门旁？”他的字不如海教谕与陈枳安，勾画生硬，仅称得上端正而已。

陈枳安提笔写道“是”。

沈初九见之颇觉疑惑。他八岁便在县学做杂活，除了最初的一个月在进出县学的时候有见过陈枳安坐在门后，往后的时间，再未见过有人坐在大门附近，陈枳安却为何说只要大门开着他便守在门旁？

他望着陈枳安，只见陈枳安垂首低眉，模样大是谦卑。他虽不了解陈枳安是如何来到县学的，但也知晓多半与海教谕有关，陈枳安此时恭恭敬敬，想来是因为尊敬海教谕。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问“大火当时你在哪里”，但一想到陈枳安又聋又哑，平日在县学便已如同透明，从来没人主动关心他在哪里、干什么，倘若自己此时

疑心于他，是否有些残忍？况且大火之后他便始终住在县衙，绝无时间杀害史凯达。

他便不再多问，只是提笔写道“多谢陈叔解惑”，放下笔，他拱手朝陈枳安浅浅一揖。

陈枳安原先静等沈初九发问，见笔尖划过纸面，写下的竟是“多谢陈叔解惑”六字，不禁大为吃惊，忙抬头望向少年捕头，少年捕头却是拱手作揖，神色之间大为恭敬。他当即便愣住了，怔怔望着沈初九，眼眶竟有泪水在打转。

沈初九直起身子，见陈枳安双目含泪，颇感吃惊。他以为陈枳安有话要说，忙提起笔在纸上写下“陈叔为何而泣”。

陈枳安转笑，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提笔写下“没什么，让你见笑了”。

沈初九快速读完，抬头望向陈枳安，陈枳安亦抬头望来，他这才发现几乎如同透明的陈枳安相貌竟是不赖，五官端正皮肤干净，若不是那一头白发，倒果真像个翩翩公子。

海教谕却是不知为何冷冷一哼，背过双手顾自出门而去。

沈初九赶忙再一拱手谢过陈枳安，转过身匆匆跟随海教谕一起离去。

乐宇达叹了口气，以笑容与陈枳安作别，亦走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