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成始终没表态,但褚时显知道,他爸是将此事一直放在心上的,从书房里电脑的浏览痕迹就能看出来,他爸紧密关注着业内的消息。
王小石经典的拐点论正式出现在07年的12月,在此之前,其实已经有些业内的声音,对过热的行情提出了预警。
而他爸开年后的动作,对开春后土拍的准备工作和积极程度,都不如往年,褚成的谨慎显而易见。
四月即将进行的土拍,新华都的杨立方和汪大庆想哄抬地价,拱泰元的真火,那是妄想。
褚时显此时的姿态与进门时大有区别,他屈身向前,恭谨地问:“可是王叔叔,我爸和泰元的处境你应该清楚,自那位来三镇,一直不受他待见,你说够不着那位的衣角,我们家一样够不着。那句话怎么说的?自古商不与……”
王长贵握住酒杯的手伸出食指摇了摇,他笑容含蓄,“你爸不行,你行。当然,现在还不行。”
方才放下的猜忌又被提上心口,褚时显默然注视对方,几乎想吟一句“天王盖地虎,文体两开花”。他竭力忍住和对方确认眼神的冲动,自嘲地笑:“我都不知道我有那砝码,王叔叔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不等对方回应,他收敛笑意,郑重地说:“假设合作,王叔叔容我大胆说一句,双方至少有个真诚的合作态度。没有被你一句鼓动,我褚家立刻冲锋陷阵的道理。王叔叔,你和汪大庆有什么嫌隙?”
王长贵将酒杯重重放到茶几上,杯底磕碰大理石台面,发出一声脆响。“我和汪大庆屁嫌隙没有。倒是和杨立方有点瓜葛。”
王长贵在三镇附近的村子长大,一家几兄弟,吃穷老娘的那种,挨着大江大湖,早年间全家靠打鱼过活,苦不堪言。后来春风满大地,他找到路子,帮人运砂石。
从木舟到砂石船,从一条到数艘,他赚到钱,同时发现了更来钱的路子,干脆自己起了炉灶包下沙场。
期间一番明争暗斗自不消说,生意稳定了,作为家中老大,自然要带契弟弟们。王长贵的三弟是个心眼活的,不耐烦几兄弟在他庇护下生活,见识过大哥的手段,他去了邻省,想有样学样,也闯出个基业来。
王长贵的三弟稳扎稳打,渐渐立下脚跟。有年一个开发商不堪忍受砂石不断涨价,找到了王长贵的三弟。送上门的生意没道理不做,双方立时签下合同。
原本的砂石供应商不是善茬,频频找他麻烦,不是运砂车被陷进坑里,就是拦着不让卸货,最后连工人都找不到。屋漏偏逢雨,供货才几个月,又被吊销了采砂许可证,一方面是开发商的赔款,一方面是吊销资格,其他工地的供货也跟着歇火,去投奔老三的老四是个暴脾气,当即去找对方理论。
王长贵最小的弟弟在争斗中被殴致死,老三被刑拘,事发后他赶去邻省,一番调查才知道,那家开发商的连襟原本就是做砂石生意的,被他家老三抢了不少生意,气不过,两个连襟合伙下了套子。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王长贵不是没有想过非法手段,可杨立方背后有人,竟是越来越势大,越来越动不得。
这哪是简单的有瓜葛,分明是血海深仇。褚时显问:“怎样才算泄恨?”
王长贵说:“倾家荡产,半生富贵,半生凄凉。”
巧了,他也是这样想。“一时半会可做不到。”
“我等得起。”
眼下未必能和仇人硬碰硬,无非先统一立场。只怕王长贵也是这个目的。
褚时显深知像王长贵这样,能包揽下三镇砂石生意的,背景不浅,可此时不能往深处说牵扯,那些高层面的争斗也不是他目前能参与,能把控的。
王长贵的话或许有不尽不实之处,王长贵或许只是其他人手中的刀,褚时显自问事情找上门,他既不能坐视褚家再历前世的遭遇,更不能容忍父亲早逝,且死于凶杀,他既重活了一回,不干点什么才是浪费。
不小心改变别人的命运又如何?如能令亲者快,仇者痛,变就变了,变了才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