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兰兰问:“晓桐,你觉得我用什么态度比较好?是喊她阿姨还是老板娘?”
谢晓桐如释重负地说:“兰兰姐,你就当一般的生意伙伴吧。”
冯兰兰见了冼玉清,先喊老板娘,感谢她召集人手,帮汉服社赶工,做出了第一批成衣。接着道歉说之后社团招新,新人们要求自备一两套汉服,所以订单减少了,请她勿怪。
随后她甜甜地喊“阿姨”,夸她家手艺好。冼玉清性子素来冷清,被她夸得也不由流露出一两分笑。
谢晓桐束手束脚地立在旁边,不敢加入。
之前几次为汉服社返回桃江,那时有事在身,时间也不充裕,沟通清楚便匆匆离开,反比此时特意来探望,心态更自如些。
哪知冯兰兰回头一把抓住她上前,说:“阿姨,多亏了晓桐,不是她惦记您,我还不知道您手艺这么好。要我说,你该把店子开到三镇市去。”
谢晓桐眼睫忽闪,既避不开,只好直直地迎上去。说:“都夸你,和你家店。”
那女人笑容微微凝固,目光里藏着不可名状的情绪。
又是这样,要么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要么带着感喟带着遗憾地看着她。偏偏不常笑,像所有经历过坎坷人生,常抿起嘴咬牙对抗的人那样,唇角边总有一道淡淡的,冷厉的纹路,十分的美貌也因此减了三分去,也总令她感觉自己又说错话,做错事。
谢晓桐紧紧攥着背包的带子,不一会就感觉帆布带子被汗濡湿。
那个女人扯扯嘴角,挤出个笑,说:“喜欢就好。”
谢晓桐忽地感觉呼吸都顺畅了,接着,她被自己喘气的声音吓了一跳,脸就倏然热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背包,拿出两张照片,放在中间的裁剪台上。“上回你做的那套很好,给你看看上身的效果。我,我们走了。”
她拉着冯兰兰的手,疾步出门。冯兰兰没有多问,嘴里喊着:“阿姨,我们下回再来看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谢晓桐扯出门外。
回到中间的马路,冯兰兰这才一头雾水地问:“晓桐,跑那么快干嘛?”
谢晓桐放慢了脚步,说:“她不喜欢我。我不太敢打扰她。”
冯兰兰停下脚,狐疑地望住她:“你没搞错吧?”
谢晓桐问:“什么?”
“我怎么觉得是她怕你,怕得连眼神也不敢和你对上。你没发现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想看你又不敢的样子?”
谢晓桐张张嘴,双唇翕动,想说“不是那样的”,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走。”冯兰兰拉住她回头。
谢晓桐六神无主地跟着她,快到店子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脚步仓惶地往回退,冯兰兰怂恿说:“我们就看一眼,就一眼,看看她在做什么。”
谢晓桐被她说动了心,一起躲在别家商铺外,竹竿上高悬而下的窗帘布旁。
冯兰兰问:“你给她的是我们三月樱花节的照片?”
谢晓桐应一声,摸摸自己的耳朵,却掩不住如雷的心跳。她学着冯兰兰的样子,将两块窗帘布之间的缝隙拨开,偷偷往冼玉清店里瞧。
那个女人侧对着店门,坐在裁剪台前的高凳上,微微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注视手里捧着的那张照片。夏日蝉鸣喧嚣,阳光灿如白炎,她像阴影中的一尊雕像,动也不动。
冯兰兰问说:“她是不是哭了?”
谢晓桐使劲摇头:“不会的。”那个女人铁石心肠,不会为她流泪的。
冯兰兰又问:“你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你就没想过,她有可能偷看你的背影,没想过她可能因为歉疚什么的,害怕你?”
她每次来时胆怯,去时仓惶,哪里想过那么多?偶有一两次回头,也是冼玉清或招呼客人,或呆坐于缝纫机前的景象。
“她怎么会歉疚呢?她不喜欢我,也不怎么对我笑,”谢晓桐瞪着眼睛,辩驳说,“她可能只是看看,褚师兄的照片拍得好,又是她亲手做……”
她蓦地哑然,用尽力气瞪大眼睛,好让眼泪不流下来。
冯兰兰探手揽住她肩膀说:“走吧走吧,我们回家去,有话我们回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