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老二,”贾赦最看不上贾政那的假模假样,不耐道:“这事儿已经了结了,再多说也没有意义。她既跑出来了,就叫人去王家送个信,别让人家着急。再怎么着,她也是宝玉的母亲,惦记着宝玉也是正常。只是贾家的二太太已经‘病逝’了,觉不可能再出现,所以她若要留下,便只能以家里亲戚的名义。”
贾政忙道:“这是自然,是弟弟的错,叫兄长跟着操心了。”
贾赦又道:“贾府已经分家,荣宁堂如今是我大房的地方,她住是住不得了。为了防止下人嘴碎,二房的地方,她也不好住,不若这样,以后就叫她和薛太太住在一处好了。宝玉可以多去看看她,但以后她是万万不能出现在人前的。”
自打薛宝钗进宫后,便一直和贾元春互相扶持着。贾薛两家的关系,迅速地好了起来,薛姨妈也因此再次和贾家走得近,又从王家搬回了贾家。
贾赦不介意多养一个王夫人,只是王夫人身上还顶着许多罪名,她若光明正大出现,只怕会引起不少麻烦,所以还是叫她老老实实地呆着吧。如今这样的形式,王家的情况定然也不好,他也不计较王夫人是怎么从王家跑出来的,左不过是因为听到了贵妃娘娘的事情,忍不住了。贾家又不是那种无良到随便就要弄死一个人的人家,没必要多计较。
这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王夫人搬去了薛姨妈的住所,和薛姨妈一起念经,日常见见宝玉,她那失去女儿的心,总算安稳了两分。
就这么着过了一个月。有一日夜晚,王夫人和薛姨妈在念经的时候,忽然听到屋顶上传来了瓦片被翻动的声音。
王夫人被唬了一大跳,忙开门大叫了起来:“来人啊,有贼啊,来人啊……”
她一喊,整个贾家都被惊动了。那屋顶上的两个贼立时从上面跳了下来,其中一个举着剑就往王夫人心窝里刺了一剑。王夫人躲闪不及,心口鲜血喷溅,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立时便倒在了地上。
有个贼人脸上的面巾掉了下来,但外头已经传来了奴仆赶过来的声音,她来不及去捡了,只好互相打着眼色,急急地离开了。
他们走了没多久,贾琏就带着人闯了进来:“贼人在哪里?!”
薛姨妈这才哆哆嗦嗦从藏身的椅子后面出来,哭着跑向贾琏,边哭边喊道:“有贼啊,琏儿,有贼闯进来了,冷子兴带着盗贼来家里杀人了!”
原来刚刚冷子兴刺杀王夫人面巾掉在地上,薛姨妈躲在椅子后面,借着门口挂着的灯笼透出的光看清了他的面容,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怜王夫人,好不容易出了王家,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儿子,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就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奴仆的女婿手上。
这真是天理昭昭,因果循环,这做了坏事的,竟是怎么都逃脱不了应有的报应。
贾家只能隐瞒了王夫人的身份,向顺天府衙门报官。顺天府衙门发出了通缉令,在两天内抓到了冷子兴极其同伙。原来冷子兴在被发现以假乱真偷卖贾家古董之后,就逃离了京城。路途中,他加入了一伙盗匪。这一次,他是听说贾元春死了,就想仗着自己对贾家的了解,去贾家偷点东西,发一笔横财,没想到却被王夫人发现了。
新仇旧恨算在一起,他一怒之下便杀了王夫人。
前一回,王夫人被“病逝”,还能有一场丧礼,这一回她真的过世了,反而不能光明正大地举办丧礼了。贾政不愿意将她葬入祖坟,想把尸骨还给王家,王太太不肯要出嫁女的尸骨,两方僵持了起来。最后还是贾宝玉求着贾赦,将王夫人火化了,将其骨灰放在大相国寺的佛前,请了那里的和尚为她超度念经。
王夫人之事才结束,贾赦就接到了探春的信。探春在信里面说,娘娘已经病逝,希望贾赦能卖了大观园,将剩下的银子还给林黛玉,亦或是直接将大观园抵给林家,总之得尽快将这笔欠银给还了。
她又说:娘娘与舅父先后离世,贾家失了庇佑,只怕灾祸还在后头,请大老爷和父亲早做打算。
贾家人都十分不情愿。那座大观园,曾经是他们无上的荣耀,是他们砸了许多银子和心血才建好的,是贾家曾经的地位象征,怎么能就这么卖了?
最要紧的是,这卖了园子的银子,大部分都要落入林丫头的口袋,这才是叫人最不甘心的事情。
贾赦也舍不得这园子,也舍不得这卖了园子换来的银子,他想将这些,留给贾桂。
最终还是贾琏的一番话,叫他下定了决心:“以咱们家的情况,便是没有欠林姑娘的银子,难道就不该花上一笔银子去求个靠山?您觉得咱们家还经得起什么风浪吗?咱们家交好的人家,只剩下北静王和西平王了。这两位王爷是异姓王,又有忠顺王府在一边虎视眈眈……”他们家日子也不好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皇帝撸下去了。
贾家如今能求助的,就只有林家了。林熙虽然只是五品官,但是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但凡林家厌恶了贾家,以林熙这样的身份,只需在陛下面前歪歪嘴,就能叫陛下对贾家的印象恶上几层,这对贾家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
这欠钱不还的事情,能做吗?
贾赦心都要痛死了,最终还是只能去找卖家。大观园修建的时候,花了两百多万两的银子,但这过程中,有许多银子是被各处给贪了的,园子本身并不值这么多钱。贾赦去交谈的时候,许多对这园子有意向的人,都只愿意出一百二十万两左右,最终还是江南来的一个盐商,财大气粗,用一百五十万两买下了这个园子。
贾家人拿了一百万两银票还给林家。就在他们还在商量如何分配那剩下的五十万两时,贾府忽然被围住了。
为首的那个,是锦衣府堂官赵金讯。
贾赦的腿都软了:“这这这是做什么?”
小厮连滚带爬地进门,道:“那位赵老爷带着好几位司官闯进二门了,老爷快去看看吧。”
贾赦忙赶了出去,才见着人,他刚想上去说两句,又听到仆人慌张来报:“平西王爷来了。”
那赵老爷就对身边的司官说道:“王爷既然来了,便可叫你们手下的人围住这荣宁二府的前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他这话才说完,便进来无数衙役,拿着武器,气势汹汹地把手在贾家的每个门上。在这个宅子里,不管是主人家也好,还是奴仆也好,都不能再动一步了。
赵金讯本想先叫人把贾家人都赶到一处,平西王就道:“好歹别骚扰了女眷。”于是,他叫衙役清点了贾家的男丁,又有平西王安排人将贾家的女眷都集中到了贾母那里,才开始查抄贾家家产。
贾家的女眷都被赶到贾母那里去了,王熙凤这个身体不适,一直躺在床上的人,也硬是被婆子抬了过去。她到的时候,贾母房里乱作一团,丫鬟们披头散发地拉扯着这个,又拉扯着那个,所有的主子们都慌乱地发抖。
鸳鸯的手都在颤抖,但她还是扶着贾母坐着。贾母默默流泪,心里想道:三个丫头是被送出去了,可她的宝玉怎么办呢?
一阵翻箱倒柜胡乱翻找之后,贾家便处处都透露着荒败,不若之前富贵堂皇。贾家被查出了许多御用的禁物,连同那些财物一箱箱被抬出去登记造册,贾赦刚得的还没分的五十万两银票也在其中。
忙来忙去,终究只是一场空。
之后,贾府的人,分作男女两堆,要被送往狱神庙。
王熙凤已经醒了过来,被平儿扶着,靠在她的怀里。她有气无力道:“且慢……”
平西王本就和贾家交好,对女眷还算客气。他听到了王熙凤的声音,叫了人过来问话:“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王熙凤就喘着气,将巧姐儿拉出来,道:“这个女孩是金陵贾家的,不是我们家的人,还有这两个丫头,她们早已被放了奴籍,本就是放心不下我才留下来照顾我的,她们不该被牵连,麻烦您将她送去东明街林府林熙大人处……”
薛姨妈听到王熙凤的话,忙跟着出来,说道:“我是薛家人,只是借住在贾家,不是贾家的主子。我娘家姓王,请放我回我娘家吧。”
衙役去平西王那里传了话,平西王同意了。想了想,他主动道:“我见着贾赦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稚子无辜,那狱神庙也不是一个小儿能承受得住的,你叫那两个丫头带着那小孩一起去林家吧。”
赵金讯有些犹豫:“王爷,这不好吧?”那奶娃娃可是贾赦的孙子,是贾家的嫡长孙,怎么就能这么被送了出去呢?
平西王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们来之前,陛下的口谕便是不得伤及家人的性命。小儿本就脆弱,万一在狱神庙中出了什么差错,这个责任,本王是不愿意背的。再者林主事是陛下身边的人,将贾家的人犯交给他,赵堂官难道还不放心?”
被他这么一说,赵金讯忙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于是平儿和小红,一个牵着巧姐,一个抱着贾桂,急匆匆离开了贾府,在平西王府侍卫的陪同下,朝林府赶去。
李纨见着这一幕,哭地十分伤心:“凤丫头既然有办法叫孩子们脱身,为什么不带上兰儿?我的兰儿也是无辜的……”
平儿和小红走了之后,就换了贾母房里的琉璃扶着王熙凤。王熙凤喘着气道:“你是节妇,兰儿又只是个读书的孩子,只要没做犯法的事情,你们就不会有事的……”
李纨这才略略安心几分。
一群人被送到了狱神庙后,贾母被鸳鸯扶着坐在凳子上。鸳鸯环视了一圈。这狱神庙三面是墙,墙上画着各种地狱恶鬼,那些恶鬼凶神恶煞,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瞧着不是一般的下人。这监牢里剩下的那一面,用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木棍拦着,只留了一道小门,这小门,如今正被锁着。墙角处,有一张木板拼出来的床,床上放着一些稻草,稻草上放了一床又臭又硬的被子。
总而言之,这个监狱里,白天就瞧着阴森森的,晚上只怕会更加难熬。
贾母眯着眼睛,依稀间看到了那张小床,立时便道:“鸳鸯啊,快叫人去收拾一下床铺,好叫凤儿能躺着歇歇。”
“是。”鸳鸯将那本就破败地不行地被褥整了整,然后和琉璃一起扶着王熙凤躺在上面。
这原本关过史湘云和卫家女眷的地方,又迎来了贾家的女眷。房间里传出的嘤嘤的哭泣声,远远地听着,就像是鬼哭狼嚎一般,十分渗人。
贾家这个家抄的有些突然。明华虽预料着皇帝要发作了,却不知道他发作的原因是什么。在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女人在唐宋之后,就很难接触到朝堂上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