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麒冷漠地抽回了自己袖子:“是吗,我听远游长老说,你只用了一天时间,便看完了外堡密室中的所有秘笈卷轴?”
逆徒的假哭声卡了一下:“我……呃……”
墨麒伸手搭在唐远道的脑袋上,对着仰起头看他的逆徒缓缓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既然我的徒弟这般聪慧过人,为师自然会为你布置足以衬得上你的功课的。”
原本那些琴棋书画、岐黄毒术之类他还没打算硬塞给唐远道逼他学,毕竟在当时墨麒的心里,他只要能让唐远道修会足够上乘的心法、剑诀,有足以自保的能力,未来的路他也已经一一为唐远道铺好,那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唐远道就没什么必要再花心思学了。
现在看来……原来他身边的人,各个都是骗人精。
墨麒又缓缓摸了摸唐远道的脑袋:这是个小骗人精。
再看看一旁的宫九:这是个大骗人精。
墨麒扫过来的眼神太过难辨莫测,千方百计就想偷懒的唐远道吓得当场打了个嗝,抱着自己怀里暖烘烘的熊猫崽,飞快溜走了。
被独自留下的宫九亦是背后发寒,眼神胡乱扫了扫,看见墨麒还没动的汤,便把汤碗往墨麒面前推了推:“吃汤。”
墨麒垂眸看了看自己碗中的排骨莲藕,拿勺子舀起一块细心切碎、恰好可以一口包住的藕块,送进嘴里,眼睛看着宫九,慢慢地嚼。
嚼一下,咬一次牙。嚼一下,咬一次牙。
宫九莫名感觉身上一阵暗疼:“……”
……他觉得墨麒嚼的不是莲藕,而是他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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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已经十天十夜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了。
他脸上带着疲惫,眼中都是因为缺觉而泛起的血丝,两只眼睛青肿不堪,像是被人揍过。就连总是被精心整理的小胡子,都邋里邋遢的。
他躺在秦淮河上一艘扁舟上,望着缀满了夜星,还挂着一轮下弦月的无边苍穹,沉思自己到底为何会落得现在这个窘境之中。
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另一桩影子人的案子去请西门吹雪帮忙。结果半夜翻墙进万梅山庄的时候,却不小心目睹了自己好友正和死而复生的叶城主,半夜梅林“论剑”的场景。
然后他就被西门吹雪追杀了。
真的,陆小凤可以用自己的良心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的。
如果西门吹雪告诉他,自己晚上的安排是和叶城主梅林“论剑”的话,陆小凤保证自己一定会乖乖在万梅山庄外,等到第二天清晨太阳出来。
或者至少不会翻梅林那一边的墙,也不会在听到了某种疑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喘息声的时候,以为有恶人闯进万梅山庄,于是一脑袋扎进梅林里面,并且愚蠢地闯到西门吹雪和叶城主面前——
陆小凤痛苦的捂上眼睛。
西门吹雪连续追杀了他七日,用拳头揍完了他以后走了。可他还得继续查那个案子——因为如果不查,汴京城里那位的侍卫长就又要找他的麻烦了!
而他现在甚至连能够求助的人都没有,因为他最好的朋友花满楼,正在修养眼睛,而帮他治好眼睛的人则是曾经名震江湖的王怜花,和王怜花一块儿去花家陪同的是日月神教的教主东方不败。
且不论他绝不会在自己朋友治疗眼睛的紧要关头去打扰对方,单论这个时候他要是敢煽动花满楼出门,只怕要面对的就不是西门吹雪的几拳,而是王怜花和东方不败——甚至是日月神教的追杀。
而据说,王怜花是墨道仙请来为花满楼治疗的。因为王怜花有比换眼更加稳妥、更加容易让人接受的治疗方法。
想到这里,陆小凤突然顿了一下。
墨道仙……对啊!墨道仙!
他突然一拍大腿,从扁舟上跳了起来,无声地大笑了一会,兴奋地想:我找到能帮我的人了!
仔细想想,还有谁比墨道仙更加合适的人选呢!
“对!我马上就写信给墨道仙……”陆小凤立即伸手去拿一旁随意搁着的船篙。
船身因为他侧身的举动一歪,本就因为刚才陆小凤那一番疯跳而滚到舟楫边缘的船篙,顿时滚进了水里。
陆小凤眼睁睁看着船篙打起的小水花:“…………”
“唉……我也真是够倒霉的了。”陆小凤丧气地跳进水里。
已是后半夜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该是晨曦出来的时候了。秦淮河上那些花船也静悄悄的,客人们散了,姐儿们开始休息,送走了悦耳的歌声和热情的喧闹,也没有南来北往的商船路过,此时正是繁华的秦淮河最最安静的时刻。
陆小凤泡着冷冰冰的秦淮河水,质疑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把自己的船划到河中央,就是想用轻功飞到岸上,也飞不过那么远的距离。
一定是十天没睡个好觉,搞得我脑袋都不好使了。陆小凤一边奋力地游一边在心里叹息。
就算是划到河中央,那也不应该忘记固定船篙啊!
他正想着,突然有一个幽幽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
他猛地从水中探出头来,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这幽怨婉转的歌声是从何而来的。
“轰——”
秦淮河靠在岸边,最大的那艘花船,毫无征兆地骤然爆出一声巨响,一朵巨大的、刺眼的火花瞬间蹿了出来,火舌从第一层的那个露天船舱,一路攀上整个花船。
尖叫声和惨叫声、火焰烧得木船噼啪作响声、焦木落入水中的普通声、男人和女人满含惊恐的叫骂,一时间刺穿了秦淮河的静谧夜色。
陆续有清醒过来的客人和歌女跳入了水里,奋力往岸边逃去。和最大的那艘正在熊熊燃烧的花船靠在一块儿的船舶,很快也在夜风的“照拂”下跳跃起了明艳的火光。
一艘艘本已经歇息下来的花船陆续点亮了灯火,有客人也有歌女趴在船舱边探头看,摆渡的船工们被赶了起来,开始疯狂摇着桨,想要远离火源。
陆小凤以最快的速度游到了最初失火的那艘大花船边。船尾还没烧起来,他忙攀着船尾的绳梯,几下蹿跃,翻上了花船。
有水里的姐儿冲陆小凤尖叫:“侬疯啦!快下来!烧死人的!”
陆小凤把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往头顶一蒙,冲进了火里。
他还记得那个最开始失火地地方,正是一个露天的船舱,此时他已经没法趟过去了,整个船舱都被火焰包围着。
但隔着火看过去,那床舱中央倒着两个人,看身形,肥胖不堪,身上的油脂助着火烧的更旺了,一看就不可能是服饰客人的窑姐儿,肯定是来享乐的两个客人。
“咔嚓。”
陆小凤飞快地往旁边一躲,头顶砸下来的焦木掉在了地上,将火烧的更大了。
他确定自己没法将火中的那两个人救出来了,只得向后退去,再次跳入水里。
先前那幽幽的歌声已经停歇了,陆小凤的耳畔只能听见客人死里逃生后崩溃的咒骂声,还有歌女们抱在一块儿,看着自己的容身之处被火烧毁的凄凄切切的啼哭声。
他飞快地游到岸边,爬上了岸,一路运着轻功冲向最近的驿站。
他要借鸽子,向汴京城里的那位汇报这件事,让小皇帝快点把墨道仙和九公子派来帮忙——如果他估计的没错,方才死在火海里的那两个客人,已经是秦淮死得第六、第七个官员了。
而在他们俩之前,秦淮河上已经死了五个人。
两个富商巨贾,三个重要府官,其中一位富商掌控着金陵大半条交易命脉,正是他的死,引起了小皇帝的重视,将这个案子强行交给了陆小凤。
陆小凤不喜欢麻烦,很不喜欢。但是当这麻烦可能涉及到金陵百姓的生存,甚至可能因此崩坏大宋的交易链时,他就是再不喜欢麻烦,也得硬着头皮上。
当陆小凤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冲进驿站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已经站在里面了。一张白嫩的脸紧紧板着,满是严肃:“陆大侠。”
陆小凤急喘几口气,缓下气息:“林七公公?”
林七道:“陆大侠,圣上让您暂时不要再跟进这个案子了。”
陆小凤怎么也没想到,林七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为什么?!”
林七皱眉道:“圣上说,要能再等等,等一个人来。您若是一个人继续查下去,可能会丢了性命。”
陆小凤冷静下来:“等谁来?为什么会丢了性命?难道陛下已经知道背后制造这事件的影子人是谁了?他确定我打不过他?——是谁?!”
林七看着陆小凤,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影子人是谁,但我知道圣上让您等的人是谁。”
陆小凤道:“谁?”
林七笑了一下,好像是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陆小凤就会放下心了:“是太平王世子。”
“——还有国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