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被林七拖得死死的。之所以用上拖这个词,是因为林七好像知道陆小凤待不住的性格似的,在说完等字以后,就一个弯腰把他和陆小凤的脚铐在了一块儿。
秦淮河畔,江山醉中。
陆小凤和林七面对面坐着,低头看看脚上的玄铁镣铐,无话可说:“何必如此?”
林七严肃地道:“圣上吩咐我了,国师和世子一日未到,就一日不能让您出门。”
陆小凤百思不得其解:“何至于此?这案子背后的影子人至于这么让圣上忌惮?既然圣上知道是谁了,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他抖了抖脚,铁链哗哗地响,“还有,为什么非要等国师和九公子到才能让我出门?”
陆小凤顿了一下:“不对,应该说,为什么国师和九公子一来我就能出门了?难道那背后的影子人,看到国师和九公子,就会对我们手下留情么?”
林七迷茫地看着陆小凤,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吧?陛下大概……”就是单纯地认为你一个人可能打不过凶手。
这话才开了个头,林七就赶忙吞回去了,委婉地道:“陛下大概就只是觉得,您一个人独自办案不稳妥,怕出什么意外而已。”
林七话倒是说得委婉了,不过里面潜藏的意思,陆小凤也不是听不出来。他捧着心道:“我还是有些自保的能力的。”他顿了顿,仰起头,更加糟心了,“而且,若是连陛下都觉得我打不过那背后的影子人,那这一次的案子怕是真的难办!”
林七搬着板凳往陆小凤身边凑了凑:“陆大侠,圣上知道,影子人的事情确实是为难您了。但是此事关系到大宋的江山社稷,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又必须得坐镇朝堂,随意出不得汴京,不然,此事他定不会假手他人。”
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我知晓!我只是有些烦心罢了。”
林七低声道:“圣上又何尝不是呢?”他沉默了一会,对陆小凤道,“圣上真的是很信任陆大侠,所以才将此事托付给您。而且圣上一知道秦淮河这案子背后,可能会有危险,就立即派了我过来,要我优先先确保您的安全,再是办案。陛下不是为了江山,就会随便牺牲他人性命的人。”
陆小凤摇摇头:“我自是领会圣上的维护之情。再者说来,即便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朋友,我陆小凤也是义不容辞。陛下能够赦免叶城主的谋逆之罪,甚至愿意让叶城主在修养调息后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重回南海,重掌白云城,单是为了这一点,我陆小凤也当感恩陛下的宽容之心。”
陆小凤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好像从叶孤城即将重回南海这件事上,寻到了别样的乐趣:“就是这道任命叶城主的圣旨到了万梅山庄,西门怕是要被气得够呛了。”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哈哈笑出来!
让西门追杀他整整七天七夜!哈哈!一回万梅山庄,发现叶城主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南海了,也不知西门是什么心情!白白浪费了七天宝贵的相处时间!
陆小凤幸灾乐祸,原本还愁得无心睡觉,一心只想去官府蹲着等尸体送来,好快点解决案子,现下也不急了。一头栽到床上,闭上眼休息。
哈哈哈哈!西门!
陆小凤梦里也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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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麒和宫九到了金陵,见到落塌在秦淮河畔江山醉中的陆小凤时,对方正躺在床上,喝着一壶酒。
一旁的林七看的两眼放光,激动不已,不停地为陆小凤鼓掌。
因为陆小凤并不是端着酒喝的,而是躺在床上,用内力一吸,酒水就被从酒壶里吸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落进陆小凤的嘴里。一壶酒毕,陆小凤躺在床上动都没动,胳膊腿儿都陷在被子里,懒得出奇。
他自然听到了墨麒和宫九推门而入的声音,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就迫不及待地从床上一跃而起:“你们终于来了!”
“陆大侠?”墨麒愣了一下,看向林七,“我以为只有林七公公在的。”
林七跟墨麒和宫九见了礼,道:“其实这案子陛下在快半月之前,就已经交托给陆大侠来侦办了。只是……一天前,陛下突然发觉了一处疏漏,才想着请国师和九公子也来帮忙。”
“什么疏漏?”陆小凤疑惑道。
林七对陆小凤道:“您还记得,这案子的第二个死者么?”
陆小凤点头:“记得,他是个商人。而且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商人。秦淮河上大部分的生意往来,他都插了一脚。几乎可以说,他掌握着秦淮河上大半生意的命脉。我记得当时陛下把这案子交给我的时候,说他就是因为这个商人才注意到这个案子的。”
林七挠了挠脸:“其实……不是因为他太有钱所以注意到的,而是因为……这个商人,其实是陛下安插在秦淮的暗线。”
陆小凤张了张嘴:“……”
林七继续道:“一开始,陛下只是想着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又似乎和影子人有关联,所以才让陆大侠来办这个案子。但是,两天前,陛下和东方教主的信中谈及此事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个暗线看似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其实是曾经侍奉陛下的暗卫统领。若是以他的武力,都无法反抗凶手,那只怕陆大侠和那凶手对上,也讨不了好。所以陛下一想起这个问题,就立即派我来找陆大侠,务必将陆大侠拖住,等到国师大人和世子来了,再继续侦办此案。”
陆小凤不吭声了。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也不再澄清自己有自保之力。
墨麒低声道:“怎么?”
陆小凤摇摇头,脸色不大好看:“你们看过尸体,就知道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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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上这次发生的连环命案,死者的尸体都已经送去了金陵府衙。金陵前任王知府,因为和登仙一案中的凶手青鸟,也就是柳无眉勾结,交易罂粟之毒,故被处以死刑。
新任知府则是包相的弟子,做事雷厉风行。陆小凤带着墨麒和宫九到的时候,前一天晚上死于失火花船上的死者,已经被送到了府衙放满了冰块的停尸房,开始验尸了。
焦肉的味道很不好闻,尤其是知道这肉是人身上的肉的时候,心理上的恶心比味觉上的恶心更加难以抑制。
宫九站得远远的,倒不是觉得受不了这焦肉味儿,主要是怕自己身上的白裘沾上这恶心的味道。
墨麒看了一眼貌似很珍视他送的珍珠貂裘的宫九,面无表情地走到尸体旁边。
陆小凤道:“这案子一直到昨天,已经死了七个人了。多半都是金陵的大小官员,还有一些颇有家财的富贾。”
“这些人的致命伤,都是刀伤。而且,不是江湖人常用的那种长刀,而是寻常百姓家,用来切削果皮的小短刀。”
墨麒沉吟道:“那刀痕有什么特殊之处?”
陆小凤摇头:“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它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谁都可以随随便便去铁匠铺上买一把,哪一家铁匠铺都能买到这种刀,根本没法从凶器上查出来,到底是谁动的手。”
“影子人一般不会直接杀人,而且是这样的大案。没有考虑,这可能是普通人动的手吗?”墨麒检查完了第二具尸体胸前的刀口道。
林七瞪眼:“怎么可能?先前不也说了?这第二位死者,可是圣上跟前的暗卫统领!普通人,怎么可能拿一把小刀,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他给杀了?”
墨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后让开了一点位置:“但刺刀的人,确实是没有内力,并且不会武功的人。”
陆小凤跟过来看:“为什么?”
墨麒将伤口指给陆小凤看:“你看他的伤口。若是像林七公公所说,如圣上猜测的那般……那凶手的武功,既然能够让这个死者无法反抗,那为何他插下的这一刀,会歪歪斜斜?而且你们看这伤口的切口,分明是在刺进去之后,停顿过,而后又继续扎进去。”墨麒边说边空手比划了一下凶手扎刀的动作。
陆小凤仔细看看:“还真是这样……浅层的伤口不够利索,深层的伤口倒是果决。看着像是一开始还犹豫要不要杀他,迟疑了一会后,才下定决心,痛下杀手。”
“而且这伤口确实扎的不深,要是有内力的人来扎这一刀,一定不止这么浅。”
宫九嫌弃地道:“你先前来看这案子的时候,难道没有验这尸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