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看这两类人。被抛尸在岸上的,一是那些样貌普通的士兵——包括耶律燕。二是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
“士兵的尸体伤口与衣服残缺一致,很明显是因为他们勾不起凶手的兴趣,所以直接将他们击杀了,更不会在他们身上浪费罂粟,所以没有必要弃尸河中。”
“至于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他们应当是被凶手除去衣物后,却因为某种原因暴露出了自己其实是断袖,所以才令凶手大怒,去势、毁尸。在知道了这两人不会对自己产生兴趣后,凶手自然也不会把罂粟浪费在他们身上,所以即便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也是被除了衣物杀死的,也仍然被弃尸在岸上。”
楚留香将被弃尸水中的死者画像摊开:“再看这些被抛尸入水的死者。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都是因为样貌俊俏,所以生前被凶手以罂粟控制,死前是除了衣物,大概是做了最后一次……咳。”楚留香看到墨麒,含糊道,“……然后才把他们杀死的。”
“至于箫小将军和箫国师,他们既然是死于互斗,不是死在凶手床上,当然不会除去衣服,所以他们的衣裳和水中其他死者不同,是破损的。”
楚留香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了一口气:“虽然我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凶手要将这些人的脸削去,但……我觉得,我大概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
楚留香和姬冰雁齐齐道:“石观音。”
只有这个可怕的女人,才会做出这么可怕又残忍的事情,甚至在做完这种事情后,还能诓骗得箫小将军与箫国师互相残杀,双双死于对方手里。
大漠观音的名号,几乎江湖人全都听闻过。
宫九一直垂着的眸子抬起来,望向楚留香:“石观音?”他眯了眯眼睛,“其实我和道长今天中午去辽主皇宫探查耶律燕的死因时,曾在辽主身边看到过一名女子,回鹘妃子说是叫箫美人。这个箫美人是被顶替了的,易容成她的女子比她还要美,光是一双眼睛,就能令人觉得箫美人的五官都在这双眼睛下显得黯然失色了。”
姬冰雁情绪不太稳:“为何你们发现了,却没有直接抓住她?”
他本以为,大漠之后,自己不必再担心罂粟的事,但满里却令他重温了旧时噩梦。当他知道楚留香和胡铁花已经杀死了柳无眉,李光寒毁掉了罂粟花田时,他又以为已经摆脱了旧日的影子,不必担心,可又偏偏冒出了一个死而复生的石观音。
宫九冷冷道:“怎么出手?辽国的影子人,明显不止石观音一个,她还有其他的同伴。而且你们别忘了,你们想救的那些活着的士兵、牧民,也还在他们的手上。我们必须找齐她的同伴,将他们一举拿下,免得抓一个漏几个的,打草惊蛇。”
陆小凤叹了口气:“可我们该怎么才能找齐她的同伴呢?”
墨麒低声道:“现下还有两个线索。”
“一个,是他们栖身之处,定是在析津、桑干、古战遗之间。原本我们请析津府的人查,是不是存在符合条件的山谷,他们没有回复,想必是没能查到。但住在桑干河边的牧民,或许会知道。毕竟他们世代生活在那里,草原就是他们的家,哪里有隐秘的、宽广的山谷,他们心虚会有所耳闻,或是曾经涉足。”
“还有一个。”墨麒皱起眉头,“我听闻,石观音嫉妒的是女子的美貌,便是毁人面容,也毁的是女子的面容。如果死去被削了脸的人面容俏似好女,倒还能理解……”
花将默默打了个寒颤。
墨麒没有注意到,继续说:“但这些士兵,都是男子,其中不乏面容普通的,石观音又为何一定要削了他们的面容?如果说是为了遮掩他们的模样,免得人想到他们是因为样貌而被分别弃尸的,那不削脸应该会比削脸要更不易让人注意这一点吧?”
楚留香若有所思:“道长说的没错,毕竟一旦将这些死者的面庞削去了,办案的人就肯定会将注意力投注到他们的面孔上,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石观音不是这种会多此一举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更加合理的原因。”
花满楼喃喃:“可若是削脸不是为了遮掩容貌,那还有可能是为了遮掩什么呢?”
墨麒沉声道:“遮掩另一种泄愤方式,一种一旦被人看到了,就会知道下手的凶手是谁的幕后方式。石观音削人脸,并不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而是为了遮掩同伴的身份。”
“另一种泄愤方式……”姬冰雁沉吟,“眼睛?鼻子?嘴?”
花满楼脸上的笑滞了滞,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幼年时被铁鞋大盗弄瞎眼睛的旧事。陆小凤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无声地表达安抚。
宫九漫不经心地道:“人脸上也就这几个部位了。以削鼻子或者是封嘴为乐的人未曾听过,不过喜好缝人眼睛的,倒是听过几个。”
陆小凤和楚留香齐齐点头,心中都各想到了一个人。
花满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眼睛,神色有些难过。
陆小凤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想,七童肯定在想自己已经很是幸运了,至少不是被用针线弄瞎又活活缝上眼睛这么痛苦。
但陆小凤觉得,对于花满楼这么温柔,这么美好的人来说,任何一点伤害,都是十分痛苦、令人扼腕的。就像是在完美无瑕的璧玉上哪怕多出一点点黑点,都那么醒目,那么令人心痛。即便是瑕不掩瑜,但看着璧玉的人也总会忍不住希望这黑点别出现在这么美好的璧玉身上。
姬冰雁:“缝人眼睛……你们是说?”
陆小凤:“绣花大盗金九龄。”
楚留香:“蝙蝠公子原随云。”
两人齐齐说出口,又齐齐挑眉看向对方。
楚留香摇头:“不会是金九龄,石观音不会看得上金九龄的,原随云倒像是石观音的胃口。”
花满楼微微扬起脸,想起自己曾听闻的关于原随云的传言。
开始是“眼盲而心不盲”的赞扬,而后是“这人居然就是蝙蝠公子,据说在他的销金窟里还藏着很多漂亮姑娘,为了追求自己心理平衡,他把那些姑娘的眼睛全都封瞎了!原来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平平的一片!太残忍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陆小凤本还想和楚留香继续讨论到底谁才是石观音的同伴,听闻这一声叹息,还是先回过身来,特别认真地对花满楼道:“有些人的眼中,或许能看到光明,可他们的心确实沉在黑暗里的。七童,你却是眼中黑暗,心处光明。”
楚留香也顿住嘴,不过他想得却和陆小凤不一样,他已经想到了:“等等,花公子的眼睛应是幼年时被毒药瞎的?说不准道长可以帮忙治好,先前河西府的时候,就连被开膛破肚的师爷都能被救回来……这眼睛应该……?”楚留香望向墨麒。
墨麒没有说死:“等此案结束,我可一试。”
花将挤过来,却是比墨麒要大胆多了:“没关系!就是道长不行,我也可以帮你啊!我知道有一种能够感光的蛊虫,是可以帮人闭眼时探路的——”
花满楼:“……”
蛊……蛊虫……
陆小凤瞪花将:“先让道长治!”
什么蛊虫,什么感光!在七童身上下什么蛊虫啊!想都别想!
花将撇撇嘴:“蛊虫还是很可爱的么……”
陆小凤强行当做没听见:“——楚兄,你确定是原随云吗?”
楚留香点头:“石观音能看得上眼的同伴,至少不能被她反噬……这可是一位蛇蝎心肠的毒美人,若是稍微不慎,可是会被蝎子尾巴蛰死的。而且,她的武功之高,就连我当时也是用计才令她自行了结的——”
陆小凤已经开始摇头了:“那便确实不会是金九龄。”他道,“石观音,原随云,还会有别的人吗?”
墨麒慢慢道:“我认为……至少有三个人。”
“死者被掠走的地方共有三处,一是皇宫,二是桑干河,三是古战遗。这三处应当都留有人照看。皇宫已经确定是石观音在掌控,剩下两处地方——”
花满楼突然道:“古战遗?”
墨麒:“怎么?”
花满楼道:“道仙可还记得,先前我们说顾将军的时候,曾经说过她与公子怜之间的关系很是奇怪?”
“公子怜替顾将军遮掩真相,可顾将军每每看见公子怜的时候,态度都很是不好。明明她连偷去古战场都让公子怜来替她把守了,为何还对公子怜总是冷脸以待呢?”
陆小凤眼睛一亮:“因为公子怜根本就不是替她遮掩真相,也不是替她把守——公子怜就是负责照看古战遗的影子人,他一直跟在顾将军身边,就是为了监视她,利用军师之位牟利!”
楚留香点头:“顾将军又是最好拿捏的。她是一名女子,却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甚至成了将军,这已是欺君之罪!若是被人知晓,莫说将军之位不保,就是头能不能保得住,都说不准。”
陆小凤一拍大腿:“我当时还觉得他是心仪顾将军呢!他谈吐、风度皆是不凡,令人心下惊赞,如此妙人,又是顾将军这个疑犯的人证,我们当时根本就没有多做怀疑。”
宫九:“等等,如果他是影子人……那就是第三个了。原随云是瞎子,但公子怜不是,他就是除了石观音、原随云以外的第三人!”
楚留香倒抽了口气:“莫非……是无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