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和去势一样,也是为了泄愤?”陆小凤眼神放空喃喃,“唉,这案子真是毫无头绪。”
他又敲了几下桌子,突然道:“咱们这么死气沉沉怎么行?这案子,辽主可是给我们下了期限的,现下也就只剩下五天不到了。”他振奋了一下精神,“瞧大家兴致不高的样子,不如我给诸位长歌一首?”
花满楼手里的酒杯“啪嚓”一声砸在了地上。
…………
众人是被小二赶出来的,全因陆小凤那简直能夺命的可怕歌喉。
陆小凤尴尬地摸摸自己小胡子的位置,摸了个空——在被小二赶出来不久后,他的胡子就被宫九怒而一剑削掉了。
陆小凤不敢再抖机灵,心里庆幸还好墨道仙在旁边,不然他看宫九出剑前的眼神,分明是有几分想要把他整张脸——而不是胡子——削掉的。
“什么人会用削脸来泄愤呢?因为他长得很丑?”陆小凤唠唠叨叨地道,“还是说,这削脸单纯只是凶手想要留下一个标记?”
墨麒沉声道:“不可能。影子人不会希望自己的行动被人发现,留下标记与影子人想要隐藏踪迹的要求相冲突。凶手削人面孔必然不会是因影子人的任务。”
陆小凤叹气:“那总不能是因为嫉妒人家长得帅吧!”
楚留香笑了起来:“因为嫉妒人长得美而出手毁人容貌,我已经见过了。但是因为嫉妒别人长得帅而出手的,我还没见过。倘若他们削人面孔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等抓到他们时,我定要问问,他们是不是认识石观音。”
花满楼挺好奇的:“石观音?我在江湖中也有耳闻,听闻石观音就是被香帅你打败的。但具体的故事我还未曾听闻过。”
姬冰雁嗤笑了一声。
楚留香佯装没听见:“诶,花公子要是想听,我就把这故事说一遍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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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路从酒楼里出来,直接返身出城,准备去尸体被发现的位置,也就是桑干河边看看。
桑干河边是一片广袤的土地,也是平日里牧民们放牛放羊的地方。但现在这里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头牛,也看不到一只羊。
墨麒微微蹙眉:“影子人削脸,会不会只是为了震慑?”
至少现在百姓们确实是不敢靠近桑干河这片地方了。
“也有可能。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影子人的栖身之地,就在这桑干河附近,故而他们才希望百姓可以远离这里。”花满楼沉吟了一下道。
陆小凤将手放在额头上,眺望了一下:“可这完全看不到人哪!别说人了,就连什么帐篷我都看不见!”
楚留香犹豫了一下:“我们找找?如果影子人的栖身之地就在这桑干河附近,那或许这里的百姓会留意到一些异常之处……”
众人都觉得楚留香说的没错,于是顺着桑干河一路往上游走。
姬冰雁淡淡道:“百姓就算撤地再远,也不会离开桑干河的。这河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源,没有桑干河,他们平日里喝的水,给牛羊们喂的水,就得走上几百里路,也不一定能取得到。”
宫九点头:“他们搬走也不一定是因为收到了驱逐或者被这些尸体震慑,只是因为这一片的水源,已经被尸体污染了,为了能有干净的水源,他们才会迁移。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肯定是沿途往上游走,不可能是往已经弃过尸的河段的下游走。”
两人都说的笃定,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那般,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众人终于看到了一片驻扎在一起,雪白厚实的帐篷。
帐篷外圈着很大一群牛羊,都凑在一块取暖。尤其是那些羊群,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大团子软蓬蓬的云朵。
众人里只有墨麒会说契丹语,于是问话就交给了墨麒来做。可他们一连走了好几个帐篷,都被里面的牧民们格外警惕和敌意地驱赶了出来,就连墨麒这张总是无往不胜的脸都没有派上用场。
宫九跃跃欲试:“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如我直接抓几个人来……”
墨麒皱紧了眉头:“不可。”
楚留香和陆小凤齐刷刷转过脸来,感觉九公子说不准下一瞬就要对墨麒发脾气了,结果只听到了一句拉长了音调的“好——吧——”。
楚留香眼神欣慰:“……”
陆小凤眼神成谜:“……”
姬冰雁看了宫九一眼,而后不那么情愿地从袖中摸出一颗珍珠来。显然一开始他看宫九,是在想能不能把宫九身上的珍珠揪一颗下来。考虑到银子再多,也得有命才能花,姬冰雁退而求其次地贡献出了自己的明珠。
姬冰雁道:“用这明珠与他们换情报。辽国不产珍珠,这一颗明珠足以为他们在市场上换得不少好东西。”
姬冰雁将珍珠递给墨麒的速度,是那么的缓慢,慢得令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更别提他从头到尾都没从珍珠上挪开的眼睛了。
胡铁花喊姬冰雁“死公鸡”,可不是随便瞎叫的。
有了姬冰雁贡献出来的这颗珍珠,墨麒换了一个帐篷再次询问的时候,终于有人有了反应。
这一家帐篷里足足挤了有六个人,除了一个成年男子还有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女子之外,剩下的四个都是半大的孩子,缩在棉被里,冷的不想出被窝。
看得出来,这一家的生活情况确实很是窘迫,也难怪会抵不住珍珠的诱惑了。
那男子拿了珍珠后,才干脆地对墨麒道:“你们想问什么?”
墨麒看了几眼在棉被里咳嗽的孩子:“……你们为何迁移到这里?”
男子迟疑了一下,而后道:“当然是为了水源……那下游的水都已经泡过尸体了,谁还敢喝?就算是喂给牛羊也不敢啊!万一有什么疫病,那来年……”
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男子说得很有道理,但陆小凤看他迟疑吞吐的神色,总觉得他还藏着点什么没说。
姬冰雁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珍珠就这么被浪费了,直接问道:“你们迁移,难道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被子里的孩子们齐齐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瑟缩在一起。那个咳嗽的孩子被吓得咳得更厉害了,脸都涨红了。
花满楼听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于是走到男子面前,又摸出了三片金叶子:“你直说就是,我们出去以后也不会乱说的。”
男子憋了一会后,压低声音道:“我们……之前在下游放羊放牛,好几家人,丢了牛羊。”
“一开始,我们还觉得是哪一家人手脚不干净偷的。可是把人叫齐以后一清点,也没有哪一家的牛羊多了……”
陆小凤:“会不会是被煮了吃了……”
男子摇头:“你们也看见了,咱们互相之间住的这么近,谁家煮牛肉汤或者羊肉汤会闻不到味道?根本没有人宰杀牛羊。那几只牛羊,就是莫名其妙地消失的。而且……还都是母的。”
楚留香摸摸鼻子:“都是母的?难道是小偷想喝牛羊奶了?”
男子无奈:“我们怎么知道那贼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继续道:“连续有牛羊失踪了七八次之后,大家都坐不住了,因为各家都有被偷的。所以,我们就聚起来,说两家两家的轮流守夜,这样就能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半夜偷牛羊了。”
“你们抓到人了吗?”楚留香站直了身体,好像预料到了结果。
男子飞快摇头,面色惨白:“那哪是人啊!那分明就是鬼!吃人脸的鬼!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他们从天上飘过来,抓了牛羊,然后从天上扔了东西下来,就又转身飘走了。大晚上的,守夜的人谁都不敢去查看他们到底扔了什么东西下来,一直到了早上,大家都醒了,才聚在一块,一起去看那些鬼扔下的东西——”
陆小凤:“是士兵的尸体。”
男子说不出话了,只能连连点头。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么听来,那些鬼应当就是会轻功的影子人了。
就是偷人的牛羊是为了什么,还都偷的母牛母羊,没道理啊!
众人满头雾水地从男人的帐篷里走了出来,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心里更凉了。
墨麒低声道:“他们既然会来桑干河这边偷牛羊,至少说明他们栖身的地方确实离这里挺近的。不然带着成年的牛羊和尸体来回折返,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陆小凤胡乱点头应和,眼神随便左右看了看,就和一双黑黑的、眼神怨毒的眼睛对上了。
那双眼睛藏在一个白色的帐篷里,帘门被掀起了一道小小的缝隙,那双眼睛就透过这道缝隙紧紧盯着他们。
陆小凤毫无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狠跳了几下后,才冷静下来。再仔细看时,那帐篷的帘门已经合上了,仿佛方才那双眼睛是陆小凤被冷风吹上头的幻觉似的。
陆小凤心有余悸地伸手拍了一下花满楼的肩膀,正想说刚刚看见的事,想着能不能一块去那帐篷里看看,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才分开不久的那名府人。
马行至众人面前,府人才拉缰勒马,绷着脸翻身下马,落地后第一句就是:“又死了一个。”
陆小凤本已经凑到了花满楼的耳边,闻言惊愕地抬头:“又死了一个?谁?死在哪儿?”
府人硬邦邦地答道:“死的是上京的守将,耶律燕,耶律老将军。死在了上京,京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