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四龄童案08

墨麒感觉很奇怪。

非常奇怪。

这一路从黑木崖上下来,宫九的脸都冷得好像是结了千年寒冰一样。不但如此,宫九还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一道眼神都不舍得投给他。

分明上山的时候,宫九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墨麒还欠了他一次太行山游,等送完黄芎的棺材后,一定要找补回来。为何下山,却这般冷冷冰冰?

墨麒有些心神不宁地想着,有心想问宫九与东方不败到底在屋里说了什么,又觉得说不出口,平生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何不听一下墙角,也不至于现在一头雾水了。

墨麒在心里酝酿着该如何搭话,但因为搭话一向是由宫九起头的,墨道长在此道实在过于生疏,一直酝酿到下山,也没有憋出一个字来。

因此,当山下已经换了身行头,整列好队伍的包子铺老板再看到国师和世子时,却看到了一个脸冷的令人望而生畏的世子,还有一个莫名有点心情低落的国师。

两人之间还隔着十来米。

包子铺老板茫然地看着国师刻意地往世子身边踏近了几步,结果世子又蹭蹭几下走远了,坚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感。

包子铺老板:……上山前世子分明恨不得长在国师身上。这上一趟山到底是怎么了,这又是什么情趣?

老板先是在肚里腹诽完,而后肃穆了神情,带着队伍,迎上了明显一直在走神的两人。

百丈来长的千人军队,一匹匹骏马整齐列队,高大的雪白骏马上,士兵们披挂整齐,纯色毫无装饰的盔甲寒光森森,每一块甲片都锃亮的像一面银镜,雪色的枪尖锃亮,红缨鲜艳如火。

黑木崖下的百姓都避回到了家里,探着头扒在窗上看这一幕。

这一支纯白如雪、唯有红缨如火的浩然大师,在潜伏黑木崖多年、一直扮成包子铺老板的领队带领下,士兵们齐齐翻身下马,声音震天:“恭迎国师,太行授冠!”

这声音几乎一路传上了黑木崖顶。

所有的百姓被这一声喊镇住了片刻,而后议论声开始如雪后春花般一朵一朵绽开:

“授冠大典!哎呀!我们竟然能亲眼看见!”

“咱们这儿就是起点么?哎呀……我都想一路跟去太行山了!”

“哇……黑木崖今年明明没有下雪的,现在看起来都好像下雪了一样。真是白皑皑一片……不过国师的军队嘛,就得是这么霜白的,这叫仙气!不染尘埃!”

“娘亲娘亲,你看那些将士哥哥的盔甲,好亮哦!是不是都是银子做的呀!”

“嘘,小声一点,娘亲在看国师哪……哎呀,怎么不能住的再近点儿呢!”

墨麒原本还系在宫九身上的心思,瞬间被震得回神了。

面前是数以千计的浩荡大军,身边是冷脸的宫九,身后是黑木崖,墨麒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孤立无助。

包子铺老板——也就是领队,已经和自己的两名副手展开一件雪白衣裳,走到了墨麒面前,趁着背对百姓,对着墨麒挤眉弄眼:“国师大人啊,就一下,也不用您说话的,您就跟着咱们走一趟就行了。包相还有庞太师都已经将后续的打击邪教和愚昧恶习的计划述诸于行了,只消您这边冬风一吹,这把火就能烧起来啦!”

墨麒看着面前飘逸的简直像是没有重量,在风中当真如一卷舒云一样的雪白华裳:“…………”

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一定要是白衣?

宫九的目光投了过来。

领队无比机灵,对还不动的墨麒道:“这可是九公子特地派人寻来的雪云布,行动之间恍若云烟,轻盈无比,柔顺垂然。上面的金线银丝也都是九公子——”

墨麒垂着眼展开了双臂。

还说什么呢,宫九的眼神都快把他穿一个洞了。

在转过身就一脸肃穆的领队和副手的虚扶下,墨麒翻身上了赵祯特地为他挑的那匹汉白玉踏雪马。雪云布在行动间随风而飞,恍若云卷云舒。

古人有诗云:霓为衣兮风为马——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街道两边,还扒在窗户上的、悄悄开了门缝的百姓、爬到屋顶的顽皮孩子,在这一刻,齐齐一静默,而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阵震天响的欢呼。

宫九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雪白高马上,那个穿着云霓雪衣、恍若谪仙的男子。

他牵着大黑马却不舍得骑的样子、拿着募捐名册眼神中满是愉悦的样子、在所有的绝境面前一举破千钧的样子、对着自己总是无奈又包容的样子……

还有他逆着光骑在马上,慢慢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现下的样子。

墨麒对他说:“来。”

宫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飞掠而去的脚步,他在墨麒身边的那匹白马上落下身的时候,近乎恼怒的想:现下你身上穿的可是我送的衣服,我可不管你送我衣服是不是要撕的,反正,你这身衣服我是一定要撕的!

领队也上了马,沉声长啸:“起——行——”

授冠大典的队伍,像一股夹着雪的风暴,以碾压性的气势,向着太行行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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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上,已经折返回来的杨过拉着李安然笑得直打跌:“哈哈哈哈哈哈!李兄!你是没看见那群牛鼻子老道的脸色!叫他们给墨道仙筹备授冠大典,而且举行大典的地方既不是终南山,也不是泰山,而是太行山,那群老道搬着东西过来的时候,那脸色臭的!哈哈哈哈哈哈!”

李安然正一心盯着一旁忙碌准备吃食的东方杏看呢,被杨过拽的差点一脚滑倒。他悚然拍开杨过作孽的手:“莫要拽我!我一会儿可是要给师弟授冠的,这身衣服若是脏了,我可找不到第二件!卖了我也买不到!”

东方杏笑道:“这次大典,陛下也是费了心思了。原本我是以为,授冠大典是要像惯例一样,在泰山举行的,没想到居然会办在太行山。”

洪七公偷吃东方杏端上来的花生米:“嗨,墨小友不是‘太行仙尊’么,授冠大典当然要在‘太行’办了。去泰山办算什么事?”

黄药师也笑了一下:“而且此次大典,授冠之人竟不是小皇帝,而是李安然……”

这尊敬的意思,已是表示的足够了。

也不知全真教的那群老道会不会在午夜梦时,气得跳起来撕床单。

授冠大典的仪式地点并不在太行观上,而是在太行山脉另挑了一处山头,同样也是白雪皑皑,人迹罕至。不过这段时间,为了方便一些并不会武的官员,甚至是皇帝的仪仗队来此,已经有人将雪上上下下的扫出了一条路,撒上盐巴,并时刻保持干净。即便天空始终在落着雪花,这条路仍是通畅的。

黄药师和杨过等人大部分时间会在太行观内等候大典开启,不过有时候也会被好奇的小龙女和洪七公拉去正在筹备的山头,瞧见了不少从前只听闻、却未曾谋面过的人。甚至东方不败都也到了,显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全真教的人在祭神台上忙活,他就令人打着伞,坐在躺椅上,享受着年轻主管的侍奉,好整以暇地看着这群牛鼻子道士不甘不愿的上下忙活,为他人做送嫁衣,越看心里越是愉悦,眉眼都带着笑。

回来这里的人,除了确实有名头但主要是来凑热闹的侠客,大部分都是过往曾与墨麒碰过面的,甚至共同经历过案子的,像楚留香、胡铁花等人,甚至于同楚留香齐名的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也带着挚友花满楼一道来了,就是脸上好像有点愁容,在看到居然本年第四次出门的西门吹雪和带着帘帽的叶孤城时,惊得一蹦三尺高。

段誉也不远千里地带着大理众人,还有自己的一群漂亮妹子们来了。他一上来就奔到专门为赵祯支起的帐篷里缩着了,肚里憋着坏水,想等赵祯来了以后吓他一吓。几位妹子则和楚留香这次也带来凑热闹的三位妹子胜利会师,此时正缩在一块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包拯并未亲自来太行,缘因此次大典,赵祯本人亲自离京,汴京自然需要包相帮忙镇着。不过庞太师倒是来了,而且还乐呵呵的,据说这次赵祯来太行,唯一带的妃子就是庞贵妃,庞太师自然乐呵了。他正跟在展昭和白玉堂身后说着什么,缠人的不行,展昭和白玉堂顶不住庞太师的一阵叨叨,便带着他挨个去和来大典的各位侠士见面,庞太师是个人精儿,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心里掌握着尺寸,场面倒是很是融洽。

杨过和小龙女包括黄药师都不大开心,因为郭靖夫妇也带着儿女们来了。杨过与小龙女避回了太行观时,黄药师也跟着一块避开,不过却被东方不败叫住,两人聊了起来,倒是没有回到太行观去。

赵祯来的时候,整个大典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十米高的祭神台矗立在峰巅,一眼看见的时候,赵祯就开始想到时候道长穿那身白衣究竟能有多仙气了。

赵祯心道:可惜没法把大宋的百姓一股脑都带上来,让所有人都看看。想必看到这一幕的人,未来什么红衣教白莲教都没法再洗他们的脑子了。

他极为满意的和庞太师以及全真教的人见了面,说了好些叮嘱的话,才走到自己帐篷前,才一撩帐帘,就被段誉拽进去了,帐帘也落了下来。

两位皇帝见面,本来还想跟进去的庞太师只得打道回府了,这里已经没有了他存在的余地。

此时正是黎明,也是晨曦划破夜色,天光乍亮的时刻。太阳照耀在堆积于路边的雪垒上,透出晶莹纯净的光。

迎接国师登典的大军也已经到了太行山下,一路沿着已经开辟好的道路,肃穆又庄严地前进着,也有百姓远远地跟着,都不敢发声。只觉得这大军行进的每一步都仿佛充满了神性,令人心神震撼。

百姓是不能上山的,都围聚在山脚下远远的望着那支纯白的队伍越行越高,离天空仿佛越来越近,这太行山宛如与天相连一般,如此神秘庄严。

所有人都十分震撼甚至激动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墨麒却是还在心里想着:为什么九公子还不同我说话?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国师大人有些可怜的骑在马上反省着。

这场大典足足从寅时进行到了酉时。太阳落山之时,墨麒才顶着白玉为底,金银做衬,珍珠为缀的玉冕旒,带着满身的疲倦回到太行观中。

赵祯还真是不避讳,授冠直接就给墨麒准备了个冕旒。他自己倒是乐呵,看也没看他从盒中取出这玉冕旒的时候,庞太师等人脸色大变的模样,显然在他打开这装着玉冕旒的盒子前,庞太师也是不知道这盒里授的冠是什么样的。

江湖中人倒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但稍微有些心思的,心里也不由地打起鼓来,思忖赵祯这到底是何意思。身为江山醉的总掌柜,姬冰雁想得尤其深,越想越是心里发寒,李安然将那玉冕旒戴到墨麒头上的时候,他几乎想跃上去阻止,但被自己的理智按捺了下来。

姬冰雁总觉得赵祯这是想将墨麒捧到最高处,然后再狠狠地摔下来。这想法一直在他脑里徘徊不去,以至于大典结束,众人下山之时,他的脸色差到胡铁花都吓了一跳。

墨麒站在后院松柏下,月色映照在雪地上,透出一股冷意。

宫九匆匆回到太行观时,看见的便是站在松柏下,带着玉冕旒,穿着云霓也似的雪衣,面色疏冷,眼眸低垂的墨麒。

月光绕过缀珠垂下,重如繁露的玉冕旒,摩挲过墨麒脸上每一寸起伏。男人高大的身躯在无暇的雪地上映出的影子无限的拉长,拖到宫九的脚下,宫九微微移了移脚,蹭了一下影子的边缘,而后影子的主人就动了。

墨麒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转头看向走廊中望着他的宫九:“……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