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皇帝站在门外,寂寞仰天:这屋子里好像没有他存在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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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澄湖,最出名的莫过于大闸蟹。
当然,现在正是螃蟹们冬眠的时候,寻常自然是看不见螃蟹的。
——如果没有人掏它们的窝的话。
大家回去准备下水的用具时,段誉准备的是鱼篓。大家擦拭着自己的武器时,段誉准备的是叉鱼杆。大家下水摸地形,看有没有藏毒地的时候,堂堂大理皇帝正在掏螃蟹窝。
还一抓抓一窝。
现在正是螃蟹们躲在洞里冬眠的时候,段誉凭着这掏螃蟹的手艺,还当真抓到了不少挺肥的螃蟹。至于小的,则被段誉仁慈地放生了,等待明年有机会再来见面。
掏螃蟹扬起的沙子浑浊了湖水,惹得一旁的西门吹雪略有些手脚不协调地游开了。
不能怪西门庄主姿态不够优雅,毕竟他是个旱鸭子。你不能要求一个常年住在山庄里,一年只出三次门的人还会水。
这次西门吹雪会跟来,全因这次下水若是找到了藏毒之地,很可能会和鬼慕容碰上。为了履行自己对墨麒的承诺,西门吹雪义无反顾地来了。
对此,出身南海的叶城主报以了十分的担忧,临走前还问了西门庄主一句:“你可会水。”
西门吹雪心态很稳。虽然他是属秤砣的,但他的内力不错,虽没试过,但他预估自己少说在水中也能憋上个半日。众人寻藏毒之地本就打算在日落前完成,他怎么也不会出事。
他预估的没错。而且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找到藏毒之地。
甬道是段誉挖到的。他一鱼叉捅进土里,没有戳到螃蟹,而是戳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他拿着鱼叉又挖了几下,就看到了一个玄铁制成的门把手。
众人半是惊叹半是好笑地纷纷游了过来,一起动手把圆门上的土拨开。
墨麒打了个手势,让人群散开,又掏出先前南海时用过的那根万能的铁棒,在门锁中拨了几拨,伸手将门拉开了。
甬道黑洞洞的,看不清有多深,而且极为狭窄,一次只够一个人游下去。
墨麒一马当先地游了下去,众人将还想押后的西门吹雪推到中间,这才一个接一个地跟在墨麒身后游进甬道。
甬道并不很长,至少对于这群憋气能论天计时的人们来说不长。
墨麒加快速度,从甬道口探出头后发现,这甬道竟是通向一座宽敞的地宫。
他爬出甬道,返身帮着身后的人依次上岸后,才转身打量这座藏匿在阳澄湖下的地宫。
段誉最后一个爬出甬道,他抱着装满螃蟹的鱼篓,浮出水面第一句就是喷笑:“——幸好庄主没有押后!”
西门吹雪在陆地上的时候绝对是一尊杀神,可进了水,却好几次游得直挺挺地往甬道壁上撞。
西门吹雪凉飕飕地看着段誉。
段誉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调侃的是谁,忙开口对西门吹雪道:“庄主,我不会剑的!虽然我练的指法叫做六脉神剑,但我这可就真的只是手指,庄主你不会这么残忍,想要和我一战的吧?”
虚竹看不过去了,把老是扮猪吃老虎,一有机会就装老实欺负真老实人的三弟拉了回来:“莫要玩笑,先看怎么开门。”
段誉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空荡荡的地宫中,唯一的那扇门上。
这门修的极为巨大,足有十人之高,门上还雕刻着极为精美且生动的阳澄湖落日荷花图。
“这门稀奇,连个把手都没有,可怎么开?”段誉奇怪地盯着大门看。
他冥思苦想了一会,伸手在衣襟里掏了掏,居然掏出了两面铜镜。
“……”墨麒颇为无语,“陛下何时……”
何时去取的铜镜?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段誉去取了鱼篓、取了鱼叉,居然还来得及去了沈府和苏府一趟把两面铜镜也取了来,然后到他的门前催他和宫九快些出发?
段誉对着两面铜镜看了会:“这铜镜里有荷花,有落日;这门上也有荷花,有落日。会不会找到相同模样的荷花,就能找到开门的线索?”
虚竹望着足有十人高、四人宽的大门愁道:“这扇门上的荷花,少说也有近千朵,铜镜上也有十二朵。要找出相同的荷花,会不会太难?”
不过反正地宫里没有水,不必担心呼吸的问题,而且他们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新的想法,不如先照着段誉的想法试着找一找了。
一炷香后。
段誉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脑袋:“我眼花了,我头晕……”
虚竹面色也有点不大好看:“我也有些头晕,三弟你还好吧?”
西门吹雪收回一直沉默地看着画面的目光,蹙起了眉头:“这画不对。”
宫九抚了抚胸口:“是不对,我觉得内力有些凝滞。”
宫九说完这话,突然愣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给吴老头画的那副暗藏着逆行阵法的画。
宫九伸手拽了一下墨麒身后的长马尾:“道长,这画里会不会暗藏着阵法?”
墨麒从宫九手中“救”回自己的头发,往后站了几步,远远地看着整幅阳澄湖落日荷花图。
墨麒:“确有阵法。”
段誉一喜:“什么阵法?可能开门?”
墨麒摇头:“不能开门。只是能令人看久了心神浮躁、内力紊乱的诡阵。”
段誉顿时又蔫了:“那可怎么办。”
好不容易找到这地宫了,偏偏他们又打不开这门。重点是还不能用蛮力打开,毕竟这是阳澄湖底,若是一不小心,地宫塌方了,可有他们受的。
西门吹雪对墨麒道:“先时的藏诗,可有提示?”
段誉坐在地上,除了嘴巴,哪里都不想动弹:“庄主是说何香的那首么?‘艳骨之毒,传女非男。藏于澄日,守于粉荷。’就这么四句,能有什么提示啊!”
正半是抱怨地说着,段誉就见一旁的墨麒突然反手抽出了拂尘。
众人皆是一惊,立即绷紧身体戒备起来:“是不是鬼慕容!”
墨麒反倒被众人的反应吓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才道:“不是。”他望向大门顶部,“我找到打开大门的方法了。”
墨麒轻提内力,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如冯虚御风一般卓然而起,及至顶端,将要力竭时,突的伸足凭空一点,整个人竟如踩上了无形的台阶一般徒然又飞上了数米,一下便跃至与门顶等高。
他当即一个旋身,浮沉银雪的尘尾贯注着内力,在空中划开一道金亮的风刃,比之刀剑之芒也不差毫分,狠狠地劈向阳澄湖落日荷花图中的落日上。
墨麒像片鸦羽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时,地宫的门轰然而开,露出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段誉喃喃:“‘藏于澄日,守于粉荷’,机关就藏在落日里,其余的粉荷都是掩护机关的障眼法。这诗原来是这个意思!”
正当他惊叹的时候,虚竹突然厉声冲他喝道:“小心足下!”
段誉本无练武之人的警觉,在虚竹的提醒下下意识地运起了凌波微步,往旁边连蹿几步,悚然回头时,他原本所站之地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个黑洞,洞底皆是又锋利又粗大的钢针。
墨麒的声音又接着响起:“小心,莫在一处多停留。此地有机关,能感应人体之重,久站便会激活!”
宫九第一个踏入走廊:“先进去再说!”
他这一遭走的并不轻松。自他踏入那一刻起,空荡荡的走廊四壁便突然裂开,露出内藏的机关。愈往后走,机关越是难避,缘因走廊越变越窄,机关自然离人越来越近,而且可供腾挪的空间也少了。
直到他们接连各显神通走出走廊,踏上一片安全的平台后,才齐齐松了口气。
段誉最是受惊了,他这个半吊子的江湖人还没尝过这等机关的滋味呢,全仗着凌波微步一路拼命往前蹿,就是这样偶尔也有难以躲掉的机关,还好有西门吹雪跟在他身后,用剑帮着拨开了。
——就是这样,他都没忘记抱紧装着螃蟹的鱼篓。
段誉给西门吹雪道了歉又道了谢,而后惊魂未定道:“难怪那何香明明知道怎么进这地宫还不敢来,手里没有一点胭脂骨。原来这地宫这么危险!”
他说说又觉得奇怪:“那沈燕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墨麒:“盗洞。”他看了看面前的木门,“在这扇门后,或许就是存放胭脂骨之地。那里应当有一处盗洞。”
“恐怕沈燕发现胭脂骨只是一场意外,他原本是想盗墓的,结果却发现了这座存着胭脂骨的地宫。”
墨麒边说,边伸手推开了木门。
门开之间,一股浓烈又甜腻的胭脂香扑鼻而来。
宫九点起了火折子,照亮黑漆漆的室内。
满地的红木,满地的鲜红蘑菇。
这些蘑菇生的各个肥美,而且又茂盛又大,一看便是长了许久。从这些蘑菇的伞下,流溢出一丝又一丝粘稠的红艳膏脂。
西门吹雪闻一下便皱紧了眉头,捂着口鼻避出门外了。
胭脂雪的香味虽是冷冽的,可胭脂骨——或者说,这些胭脂菇的香味,却叫人闻得又胸闷,又恶心。
宫九四下里走了走:“盗洞。”
在这蘑菇房的一角,果真有一处盗洞。想必这就是沈燕每次进出时走的路了。
宫九正准备顺便夸一下道长神机妙算的时候,却发现墨麒正盯着这蘑菇房的一处墙壁发呆。
宫九奇怪地跨过红木,走了过来:“怎么?”
墨麒指了指墙壁,上面刻着一行字。
“此为吾等之罪过,定当以命相守之。
唐远行、苗梵梨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