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

刘协眼中掠过一丝讥嘲。

他直起脊背,居高临下地睨着董承,挑唇不语。

董承不敢直视圣颜,静默伏地,只一会儿,冷汗便爬满了额头,一粒粒滴落在平滑的木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刘协的声音才从顶上传来,仿佛隔着一层屋宇,模糊而飘渺。

“我欲授卿‘车骑将军’之位。再往上,骠骑将军、大将军也不是不可。但卿今日的所作所为,着实令朕失望。”

董承不敢吱应,心潮起起落落,不断反思今日的这一出到底哪里不对。

“曹司空忠心为国。今日这事,不可再提,你可明白?”

董承反复琢磨皇帝的这句话,左思右想,每个字细细掰开了读,迟钝的脑瓜子总算捉住了一缕灵光。他再结合皇帝说的前一句,觉得自己确实揣摩到了帝心。

“是承莽撞,明日便去与曹司空赔罪。”

刘协这才有了几分笑意:

“爱卿退下吧。爱卿护送朕东迁的情谊,朕一直铭记于心。”

董承这才舒了口气,郑重行了一礼,倒脚退出宫殿。

刘协收了笑,径直去了皇后的寝宫。

入殿,瞧见伏皇后正在机杼。

刘协随意找了处茵席坐下:

“皇后来陪朕歇一歇。”

伏皇后放下织梭,起身行礼,柔顺地坐在刘协身侧。

“何人又惹圣上着恼?”

刘协气道:“董承那头莽夫,如此蠢笨,若非朕身边无可用之人,真想送他告老还乡,去城外犁田。”

提到董承,伏皇后红唇轻抿,显出几分怏怏不乐的模样。

刘协猛地忆起东迁时,董承曾派人在皇后面前放肆,竟当着皇后的面,杀死侍从,抢夺皇后的珍贵缣帛,对董承的嫌恶又增了几分。

他拉过皇后的手,安抚地拍了两拍:“跟着朕……让你受委屈了。”

皇后伏寿,是侍中伏完与长公主安阳之女。若非选入掖庭,成为皇后,她定能寻一高门而嫁,而不是与他一同历经颠沛,日夜提心吊胆地受胁迫之苦。

伏皇后眼眶微红:“陛下,你我之间,本不该说这些。妾并无委屈,只恨自己无法予以陛下任何帮助,心中愧甚。”

伏皇后的父亲既是重官,又是外戚,本来应该是皇帝刘协的最大屏障。

哪知曹操奉天子后,伏完立刻以避嫌之名,献印辞官,领了个闲职,退到后头去了。

刘协别无他法,只好封董承为侯,以做自己手上的刀。

原想着刀就算不称手,好歹能将就着用……却不料这刀主意正得很,竟丝毫不听主人的话。

“你父亲此举,也是为了保护你我。”刘协宽慰自己的皇后,不想她再陷入无谓地自责,“曹操在许都经营已久,左右皆为他的亲信。哪怕伏卿有心迎难而上,也会被曹操忌惮,左支右绌。”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陛下乃天授之子,为何要……举步维艰?”

面对伏皇后的仓惶。刘协却没有办法再继续安慰她了。

他伸过手,捧起伏皇后的脸,语气温柔而嘲弄:“朕算哪门子的‘天授之子’?朕充其量,不过是‘卓授之子’罢了。”

伏皇后惊惧道:“陛下!”

刘协平静一笑:“皇后何必惊慌?朕说的,莫非不是事实?”

他这皇位,本来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若非董卓为了更高地掌控傀儡,废皇兄而立他为帝,他如何能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