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苦难

舅说:“我们这辈人倒是怀念当年下乡的日子,白天干活,晚上点着煤油灯读书,烟熏的人流眼泪,可书却是看得津津有味。走,咱们下楼说,中午不要回了,让你舅妈炒几个菜,咱俩喝两杯。”又回到客厅,聊开了家常。

舅说:“我眼看就要退休了,当年跟你外公进城,一晃几十年,最后还是怀念农村,咱家在户县还有几亩地几间房,我打算退休后就住回去,种种菜,浇浇地,上山再转转。”

李冰说:“这不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舅说:“对,就要这份恬淡,农村不像城里的快节奏,日子过得漫如流水,真正的修身养性之地。”

舅妈提了一只母鸡到院子去,听见话说:“你舅是有追求的人,你哥到外地也不回来,这家里到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了。”

舅说:“让你去你不去么。”

舅妈说:“村里连个超市也没有,啥都不方便。”

舅说:“不方便有不方便的好,自力更生。”又对李冰说:“其实我也就是城里住住,农村走走,两头跑。”说完给李冰续茶,李冰接过来说:“我来。这茶叶是您学生送的?”

舅说:“一个小伙,爱听我讲国学,以前常跑到学校里问这问那,就送的这茶,说是他们家自产的。”

李冰说:“是不是瘦瘦的带个眼镜。”

舅说:“对着呢,你认识?”

李冰说:“应该是我同学他哥。”舅说:“这小伙看我戴个大框眼镜,他也戴一个,我说你脸窄,带个金丝镜显文气。他说不要文气要文化,现在的打扮倒像个教授。只是最近不太来了,说是生意上一些事情忙不开。”

时至中午,李冰帮忙撑开桌子,一再说:“少做俩菜。”舅妈却端上来一桌子菜,说:“尝尝我做的腊肉,不比你妈的差。”

李冰尝了一口说好,舅妈又提了一吊子腊肉包好,说:“一会带回去。”

舅说:“你妈跟我一样,都好这一口,你舅妈做饭能合我胃口。”

舅妈说:“从来没见你说个好,今天在你外甥跟前倒夸我。”

舅说:“对了,忘了还有酒。”就领着李冰往一间卧室去,打开门,地上摆了一排酒坛子。舅说:“这边的是桂花酒,梅子酒,菊花酒,樱桃酒,那边是各种药酒,你选一个。”

李冰说:“喝梅子酒吧。”

舅打开坛子,一股清香溢出,李冰说:“好酒。”舅乘了两碗说:“这酒度数低,喝点没事,回去可不敢说我给你喝酒了,你妈要说我的。”

李冰说:“肯定不说。”三人吃喝到半,舅又返身去自乘一碗酒。

舅妈说:“你高血压,悠着点。”

舅胖胖的脸已泛红,笑眯眯说:“外甥来了高兴,这点酒不碍事。”又对李冰说:“我们兄妹四个,你妈在家里是最厉害的,当年脾气比现在火爆。当年我文科好,她理科强,你外公说,谁分高谁上大学,结果我比她高了一分,你妈不服气说文科好考理科难。外公还是硬让我上了大学,你妈就进了西京厂。也是咱们家太穷,我是从小卖报纸,你妈是卖冰棍,眼看快要打铃了,急火火地回家背上书包就往学校跑。要是咱们家条件好些,你妈大学毕业,现在肯定也是干部了。”

妈却从没给李冰说起过这些,李冰倒有些伤感,舅说:“现在好了,各家日子过得都还不错,你也给咱们家第三代争了光,听说这次考上长江中学,将来考个好大学,你妈就了了心愿。”又取来一摞书,说:“你哥的课本,放假玩归玩,学习不敢放松。”

李冰答应着把书收好,又说过些话,要走了,舅送到门口,太阳烤得地也发软,就返回去拿了把伞出来,说:“晴天也把伞打上,不受热。”

李冰下午回到家就开始看书,一直到晚饭。妈和爸去了舅爷家走亲戚,晚上李冰在院子门口的夜市里点了王大厨砂锅。

这王大厨原是厂里的小灶厨师,专给厂领导和重要来客做饭,随着企业改制食堂外包,大厨不愿调到别的岗位,就辞职摆起夜市,老板娘热情招呼客人坐,李冰问还得等多久,老板娘说:“稍等片刻,二十分钟就好。”可左等右等,足足一个小时。

李冰抱怨说:“饿得受不了了,还没轮到我?”

老板娘说:“马上就好。”又等了一会,热腾腾的砂锅才端上来。

李冰着急的舀了一勺汤不停吹气,一口咽下,鲜美无比。

邻座有人说:“你家砂锅这么香,有啥秘方?”

老板娘说:“没秘方,大骨头现熬,不偷工减料,不放香精,就是这原味。”

那人说:“生意火成这样,应该开个连锁店。”

老板说:“店开的多了,就不是这个味了,咱还要这块招牌的。”

李冰吃过一半,又加了一勺汤,饭饱后就去找武战东,走到院子门口却碰见了熟人,李冰只当远处走来的是谁,到了跟前才着实吓人一跳。

只见席雯的头发染成了枯草一样的颜色。紫红色紧身衣只盖住半个腹部,肚脐下边是紧实的牛仔短裤。

李冰不好意思正面看她,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评论。席雯笑了一下说:“怎么样,是不是变了个人?”

李冰说:“还可以。”

席雯说:“你考长江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