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瀚海执棋子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苏煜扬勉强笑道:“福姐儿进宫后,宫里头可热闹了吧?光华有了玩伴,娘娘有了解闷的人,你一向可好?”
福姐儿抿了抿嘴唇,“甚好,劳父亲记挂。”
苏煜扬会如此说,显然上回人偶一事不曾传回苏家。
苏皇后怕长辈忧心有意隐瞒倒情有可原,赵誉遣人送她回府,为何不曾言明她的错处?手握苏家人的把柄,恩威并施,更容易叫苏家感激涕零甘心卖命不是么?
苏瀚海许久方从沉郁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手里把玩着两颗黑色的冰玉棋子,淡淡地道:“年前听给你们讲习的先生言道,你虽不识经史,一手小楷写得尚算好。我这有本法华经,这一个多月你在家中,替娘娘抄几套这经书,来日供在坤和宫佛龛上头,算家里对娘娘的一点心意……”
福姐儿抬起头来,见苏煜扬在旁猛朝她打眼色,霎时明白过来,苏瀚海并非随意差遣她做事,而是要考验她的诚意和耐心,更要瞧她是否真心愿为皇后奉献,——常与书卷笔墨为伍的人,自是能从字中观察出一个人的心性和潜质……
福姐儿硬着头皮上前,双手接过那册经书,咬着牙跪地拜道:“福儿谨遵祖父之命……”
出得门来,身上一层的湿汗。皇宫叫人紧张,这承恩伯府也并不能让她轻松起来。
苏煜扬很快从后头追上了她的脚步,遣开彩衣将她扯到庑廊下,“你祖父不是好糊弄的人,这些日子旁的不要想,一心抄好这卷经书。”
福姐儿没有应答,反是抬起头来,用晶亮的眸子直视他双眼,“祖父说这一个月叫我为皇后娘娘抄经……难不成,我还要回到宫里?”
苏瀚海绝不是个闲来无事会传个不受宠的孙女过来话家常的人。他要观察她的行止,试探她的忠心,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她还是要回宫中去,为苏皇后献出一切,直到诞下一个有着苏家血脉的龙嗣……
苏煜扬不忍地攥了攥拳。少女脸上一丝笑容也无,眸子如波澜不兴的寒潭,叫他心头发涩,连扯个谎说个瞎话都做不到。
苏煜扬只得沉沉点了点头。
“娘娘和皇上商量,为免你入宫后给人诟病,也免咱们苏家给人耻笑,已决定送你参加三月中旬的选秀,届时皇上会正式点你入宫册封位分,届时……你便可光明正大地……”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少女唇边凉凉的讥笑叫他难堪至极。
苏煜扬一把握住她的双肩,眼眶微红,沉声道:“但凡我有一点可能不叫你受家中摆布,豁出命我都愿的。我知你委屈,我何尝不心痛?可是孩子……为父……为父独力难支,如何与整个家族抗衡?我固然可以带你走,可你母亲,你弟弟……你叔伯婶娘们,你兄长姊妹们,他们就要代我们受过……”
福姐儿嗤笑一声,指头回握住按在她肩头的那只手,一点点地掰开他五指,将他手掌甩了开去。
她眉目森森,噙着一抹冷嘲望着他道:“旁的事你做不到,答个话想必不难?”
苏煜扬按下悲伤,苦涩地道:“你说,你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福姐儿垂了垂眼睛,突然不忍心看这个在她面前努力表决心示诚意的男人。
冷酷的字句从她唇齿间溢出,叫苏煜扬陡然晃了下身形,不受控制地推开了两步。
她说:“你能告诉我,我娘是怎么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