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灾

邱季深去后庖生火,顺道待在灶边取暖。煮完饭之后,又烧了点水。等火终于熄灭,热源消失,有一种从封建社会回归原始社会的错觉。

小坐一会儿,三人又回屋拿了铲子,开始清理自己门前的积雪。

隔壁住着的老贼竟然趁他们不注意,把自己门前的雪扫到了他们这边来。高吟远如今仗势欺人,怂恿他们过去叫门。

叶疏陈一怒之下,直接略过了这一步,用力把雪抛上高墙,送到对方的院子里,激得对面一直嗷呜嗷呜地叫唤,又不敢出来。

果然大公子不管住在哪里,都是个狼人。

傍晚时分,雪稍停。叶疏陈又出去清理了一趟,必须看着门口空荡荡的才觉得高兴。

是个勤劳的孩子。

看街上终于有了些许行人,他说了句“我去再买些肉跟菜回来!”,然后背起自己的大篮子乐颠颠地跑了。

这样的雪灾,城里养殖的幼畜不知道要冻多少。鸡鸭自然不用说,猪崽羊崽也够呛。百姓连给自己保暖都成问题,自然没有多余的地方能让牲畜住。估计不久,所有吃的都要大幅涨价。买肉更是艰难。

高吟远也是想着以后买肉可能要血亏,终究是敌不过自己贫穷的本性,跟着跑出去买肉去了,邱季深被要求留在这里看家。

邱季深正躲在屋里核算账目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她以为是隔壁的邻居还不死心胆敢前来battle,赶紧跑了出去。

气势汹汹地拉开门,发现来人竟然是项信先。

对方带了几位小厮过来,正在好奇他们家门口竟然被打理得异常干净。

项信先被她冲出来的架势吓到,脸上还露出颇为无辜的惊讶。

邱季深赶紧把扫把放下,友善地依在门口,招呼道:“项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如此严寒冬日,还特意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项信先说:“京城连日下大雪,听说你这边有屋子塌了,所以我过来看看。”

邱季深:“倒是没事,多谢关心。”

“我让人给你送了些要用的炭火。现在去买,小心买到湿炭火。听县衙那边的人说,有人冷得用了湿冷的木炭,还紧闭着门窗,结果夜里被闷死了。”项信先看了她的屋子一眼,说道:“我看这屋子老旧,住得不安全,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带着高兄到我家暂住。”

邱季深感激他此时还能记挂着自己,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这屋子翻修过,也不算危险。高吟远这人执拗,想必是不会答应的。”

项信先听她这样,也不再勉强,只是道:“那你自己小心,尤其是夜里。京中已经冻死了不少人。衙门今日,刚在路边收了好几具尸体。”

邱季深动容:“啊……”

“算了,我不该跟你说这样。”项信先说,“我听说你收了不少吉贝,应该是不那么怕冷的。”

邱季深追问:“那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雪灾吗?”

项信先凝重点头:“有。今年多处都有雪灾,京城附近的几个郡县也没好到哪里去。商铺都关了,普通百姓找不到活计,米价与菜价一夜之间又翻了多倍,难以为生。加上道路堵塞,衙门仆役行动不便,便有不少投机之徒趁机作案,各地官府如今都是自顾不暇。许多灾民,正在往京城过来,因为京城的米仓最为丰沛,时常会放粮赈灾。”

邱季深问:“那今年会放吗?”

“不知道。”项信先摇头,“此次灾民太多,后续还要维稳,怕是不会过多放粮。”

邱季深皱眉:“是这样啊。”

二人沉默站立。

还是项信先身后的奴仆提醒了一下,项信先才想起来,让人把干炭火搬到她院子里去。

邱季深却之不恭,向他道谢。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都跟雪灾有关。项信先让她如果身体无恙,可以去参加早朝。

虽说小品阶的官员平时是不用早朝的,毕竟殿里根本站不下那么多人,七嘴八舌地也说不清楚。但每月会有一个规定的日期,所有官员都得去参加早朝。

项信先临走之前,多问了一句。

“对了,你知道楚偃吗?”

“楚偃?”邱季深愣了下,“哪个楚哪个偃?”

项信先说:“你不认识他吗?”

“不认识。”邱季深也不确定道,“这名字听着并不耳熟。或许我听过,但是忘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是吗?大概是我最近卷宗看得多,糊涂了吧。”项信先不动声色道,“我随意问问而已,还以为是你跟我提过的呢。”

邱季深笑了下:“那应该真是你记错了吧。”

项信先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邱季深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最后几句话问得别有深意,好像不是那么简单,于是叫着系统问了了名字的来历。

对方倒是很快就给了答案。

【和恩告诉项信先,自己的俗名叫楚偃。】

邱季深的确没印象,当它只是和恩随口胡诌的名字。

·

翌日,连邱季深都看见了冻死在路边的乞儿,对方缩在墙角,被雪埋了半身。身上穿了好几件纸裘,都破破烂烂的,有些已经糊了,大概是谁人丢掉的东西,他死死抱在怀中。

高吟远所住的地方,虽然不算什么风水宝地,但也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段。那乞儿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夜里风大坐着休息,再也没能起来。

高吟远早晨出门的时候看见,将他挖了出来,跟叶疏陈一起,抱着他去衙门。

邱季深心中很不是滋味儿。虽然知道生产力低下的社会,这样的情况在所难免,但亲眼看见,实难接受。

好端端的,就这样去了。绝不属于少见,往年肯定也有。

人若是穷的话,连个想努力的资格都没有。不该是这样的。

她凭着意气,穿上官服,去宫中找唐平章。想向他再次谏言,在各地推广棉植。

唐平章正坐在温暖的屋内处理公务,因为炭火离得够近,身上只穿了两三件衣服。见到邱季深,拍掌说她来得正好,今日早朝上有太多意见,他想问问她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