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凤有片刻的怔愣,然内心的压抑感没得到一丝一毫的减缓。
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赵烨是突然良心发现,就这样轻易饶了她。
只是歇得一刻是一刻,也好让她有时间去调整忐忑不安的心,让她有时间去寻觅应变的法子。
始终吓得噤若寒蝉的霜儿,这才比其他丫鬟奴才抢先一步,扶起跌坐在的安若凤,小声紧张的问道:
“小姐,你怎么样?”
问罢,积蓄在眼眶内的泪水便潸然而下。
“我没事,快些扶起水姑娘,我们走吧。”
“恩。”
主仆二人齐心合力,将水流云扶起,身形有些不稳的渐渐远去,而由始至终,都没有别的丫鬟奴才上前帮忙,怕的就是中年女子事后算账。
待得安若凤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中年女子端起主母架子,对一干丫鬟家丁威严道:
“你们都下去吧。”
“是,夫人。”
丫鬟家丁不敢有丝毫怠慢,匆匆行礼完后,便作鸟兽散了。
原本有些人满为患的小花园,立马变得空旷无比。
中年女子笑盈盈的望着赵烨道:
“痕儿,你有什么好的方法,治那两贱人?”
“娘,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孩儿,告退。”
并未满足中年女子的好奇心,赵烨恭恭敬敬的行完礼,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气得中年女子一张风韵犹存的脸顿时绿了。
月华清冷似水,悄无声息的倘入室内。
安若凤默不作声的理着水流云凌乱的发丝,淡淡的银辉洒在其静如深潭的容颜上,越发衬得她孤寂清冷。
她不知道水流云和赵烨之间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但是想到水流云在假山上的癫狂之举,她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发寒发冷。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被赵烨折磨成像今夜的水流云一般,发疯发癫。
“霜儿。”
目光静静游移在水流云已然恬静的睡颜上,安若凤似桃花般娇嫩的唇微微轻启,泄出仿若云雾般飘渺的呼唤声。
“小姐,什么事?”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秀眉轻蹙、神色淡定的自家小姐,霜儿觉得万分害怕,生怕一眨眼,小姐就会凭空消失,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令她喉咙有些发紧,发出的音也透着干涩。
“倘若有朝一日,我也变得像水姑娘这般,神思恍惚,癫狂不已,你一定要杀了我。好吗?”
空灵的声音,透着无奈与苦涩,一如冷月萧瑟。
“不会的,小姐不会变成这样子的,一定不会的。”
惊恐万分的霜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抓住安若凤的袖摆,哭得像个被遗弃的小孩。
“霜儿,答应我,好吗?”
秀鼻酸楚,清澈明亮的双眸中雾气氤氲,声音透着不容拒绝的恳求。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实在不愿苟延残喘的活着。
“奴婢不答应,不答应。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会。”
过于激动的霜儿,使命摇晃着安若凤的袖摆,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颗颗滴在安若凤的长袍上,浸湿了一片。
“唉!”
幽幽叹息,安若凤最终不再勉强,一滴晶莹的泪顺着苍白的芙蓉面滑落,在月光的照耀下,晶莹的让人心碎。
“别哭了,霜儿。免得吵醒水姑娘,我们回去吧。”
“小姐,你不会发疯的,对不对?”
昂起小脸,霜儿眼中满是期待,隐约透着不安,生怕安若凤摇头。
“恩,我不会发疯的,不会。”
淡淡一笑,霜消雪霁,似幽兰破水而出,遗世独立的让人心颤。
即便疯了,她也要在清醒时,为自己备下毒酒,与赵烨一起同归于尽。
霜儿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自地上站起,满脸欢喜跟在安若凤身后,离开水流云的居所,往听雨轩而去……
“哐当”。
瓷器摔碎的脆响划破静谧夜色,惊得院内树枝上的倦鸟,仓皇鸣叫着扑楞楞冲天而逃。
烛光摇曳下,本该通体光滑的瓷杯,支离破碎、洒落一地,折射出幽暗深邃的光泽,似无数双眼睛悲悯的望着摔杯之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痕儿不告诉我折磨那两个贱人的法子?”
先前在小花园内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中年女子,此时身子紧绷的端坐在铺有波斯贡摊的实木圆桌旁,眼底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放于桌子上的左手死死紧握成拳。
静默片刻,中年女子忽然似想到什么般,眼底的愤怒瞬间被惶恐不安所取代,连带的,语声也颤抖的宛如飒飒秋风中的落叶:
“玉莲,是不是痕儿已经发现我以前的所作所为,所以开始疏远我,抛弃我了?”
“夫人,不会的。少爷之所以不告诉你,想必有他自己的理由。”
身为陪嫁侍婢的玉莲,面色平静的安慰道。
“什么理由?会有什么理由?他小的时候,可什么都跟我说的?从来不像现在这般,什么事都藏着掖着?根本不想让我知道。”
中年女子神色纠结,喃喃自语道,脸上的表情忽而迷茫,忽而愤怒,忽而又慈祥和蔼,只是无论何种表情,都透出了浓浓的心绪不宁。
蓦地,所有纷繁复杂的表情自中年女子脸上褪去,留下的只是一片萧杀的冷漠。
像是找到了答案般,中年女子冷笑着低低道:
“痕儿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是受了那些狐媚子的蛊惑。既然以前,我能将夺走痕儿的贱人除掉,那么现在,我依然可以。”
一旁的玉莲,看着中年女子脸上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笑意,脸上眼中未曾露出任何一丝害怕的迹象,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清朗的夜空,突然滚雷阵阵,墨云风腾,顷刻间将万物吞噬殆尽……
晨曦的风,带着一夜雨后的泥土芬芳,雾一般弥漫着整个听雨轩。
朝日金辉,斑斑点点洒在花木枝叶上的雨珠上,折射出七彩眩晕的琉璃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