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6.35《封家镇怪谈》(二合一)

他看出了神父那美丽圣洁的皮囊下隐含的扭曲爱意。

远比蛊银表露在外的疯狂更让他不寒而栗。

在厉鬼的记忆中,很少有过感到温暖的时候。

记忆的最初便是母亲疯癫的呢喃,温暖的怀抱。

以及随之而来的被砍刀劈砍成一堆碎肉的痛苦。

长大后,祂厌倦了丛林中黑暗孤寂的日子,羡慕地偷窥着封家镇中的人们。

第一次知道人类之间会牵手,会拥抱,会开心地笑,而不是像祂一样躲在潮湿的山洞里,日复一日地苟活着。

祂向往着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学会了人类的语言,还顺利地交了个友善的朋友,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陷阱,攻击,尖叫,鲜血。

人群围了上来,每个人的脸都狰狞恐怖,叫嚣着,咒骂着。

电锯声的轰鸣中,祂的头颅应声而落,看到了朋友远去的背影。

于是,它便觉得温暖过后该是痛苦。

温暖都是短暂的。从没有毫无代价的温暖。

现在,厉鬼感觉到自己冰冷的手掌被握住了,对方温热的体温传递了过来。

好温暖。

好舒服。

比祂记忆中任何温暖都要舒服,都要让祂沉迷。

那么之后的痛苦也会更加的痛吧。

厉鬼意识模糊,竟有些惧怕了。

并不是惧怕痛苦,而是惧怕失去这短暂的温暖。

如果可以,祂愿意承受更多的痛苦,只想要让这温暖的感觉多停留一些时间。

那样的话,无论多痛苦都无所谓。

厉鬼的身体已经满是伤口,另一个自己最懂得如何让自己感到痛苦。

所以蛊银的每一次攻击都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让厉鬼无法直接修复伤口,恢复速度很慢。

以至于现在这具与人类相似的躯壳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口猩红,能看到伤口内部的血肉和骨骼。

那些生前曾被分割过的地方至今仍留有痕迹,能看得出生前曾被斧头和叉子等武器劈砍肢解的痕迹。

蛊银下手时也毫无顾忌地再次将伤口加深。

因为它知道,对于惨死的鬼魂来说,生前的伤口永远都在隐隐作痛。

只有那里是任何灵异力量都永远也治愈不了的,最痛的地方。

厉鬼并不在意这些痛楚,或者说,祂已经习惯了。

祂只是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被挑断了筋脉,骨骼扭曲变形的手臂,握紧那只温热的手掌。

再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就好,之后承受百倍的痛苦也可以。

这样想着,厉鬼勉强修复好的听力捕捉到了一道轻轻的安抚声:“很痛吧。”

“抱歉,我来晚了。”

厉鬼的手被握紧,就连剩余的残缺身体也被拥入了一个极温暖的怀抱里。

“别怕,以后不会再那么痛苦了。”

是神父的声音。

神父没有死在自己手中。

神父甚至没有再冷漠地看着祂,而是用双手轻轻抱着祂。

片刻后,心疼似的,神父轻轻吻了下厉鬼血肉模糊的额头。

感受到这个吻后,厉鬼模糊的意识颤了颤,整座小镇里躁动的血肉都安静了下来。

祂的整张脸都被蛊银砍烂了,五官变成一堆烂肉,几乎分不清彼此,连嘴唇和下颌骨都没了,只剩下一具丑陋怪异的身体。

而即使这样,祂也得到了一个吻。

“还是很痛吗?”神父低声问着,像是害怕声音太大会刺伤了怀中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

这是第一次有人关心祂痛不痛。

所有人都只当祂是个怪物,于是无论如何残忍的手段,都会毫无顾忌。

没人在意一个怪物的痛苦,久而久之,连祂自己都不在意了。

被酒疏一问,厉鬼才恍惚地发现祂也是会痛的。

甚至在最开始,作为一条蛇的祂比平常人更加怕痛。

死亡时被分尸的痛苦长久折磨着祂,让祂在死后漫长的时间里徘徊,哀嚎,即使复仇之后也只能继续忍受痛苦,因此学会了疯狂,以此来忽视痛苦。

厉鬼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被关心的时候,痛苦同样会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祂抓紧了酒疏的手,想要回答酒疏。

可缺失的嘴唇让祂只能勉强动了动头颅,离酒疏的怀抱更近了一些。

如果忍受痛苦就能得到这样温暖的怀抱的话,祂一点都不会觉得难受。

酒疏看着怀中被砍得不成样子的惩戒对象,眉眼微沉,抬头看向了蛊银。

“蛊银,我说过的吧,不要自相残杀。”

爱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却让蛊银瞬间便慌乱到六神无主。

它一直握在手中的斧头此时才想起来放开,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想要解释,却忍不住心头的胆怯,连嘴角的微笑都无法维持。

最后只能用颤抖的声音解释:“对不起亲爱的,我、我……”

它想要筹措语言,像之前计划的那样,说厉鬼先动的手,将一切责任推到厉鬼身上。

可看着酒疏那双剔透平静的眼睛,它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在酒疏面前撒谎。

它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如果撒谎了,它跟那个伤害过爱人的厉鬼又有什么两样?

同样伤了神父的心。

蛊银颤了颤嘴唇,脸上笑容比哭还难看。

它半跪在酒疏面前,想要对爱人的道歉,却从爱人漂亮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如今满身鲜血的模样。

蛊银此时惨白的脸上还残留着被喷溅上的血迹,身上特意换的深色长袖上衣上也晕染着大片血色。

活脱脱一副杀人狂的模样。

这种样子,纵然再放低姿态,也难免带着之前未散的恶劣杀意。

它连忙慌张擦拭着脸颊,却发现自己手上也满是血迹,怎么也擦不干净。

便只能愈发仓皇起来:“亲爱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你受伤了。”

“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对不起,我错了,再也不会了,原谅我好不好?”

蛊银露出哀求的神情,想要像往常一样抓住酒疏的手祈求原谅。

却发现酒疏一直没有放开怀中的厉鬼,那副偏爱的姿态让蛊银的脸色不禁更白了几分,停顿了好一会儿,没有说什么便安分地收回了手。

蛊银确实一直都很在意厉鬼曾试图伤害神父的事情,那时的厉鬼对神父可谓是肆无忌惮,毫不顾忌神父只是个脆弱的人类之躯,每次想起来都令它恨得咬牙切齿。

更何况作为同一个灵魂,它是能够感知到厉鬼的想法的。

尤其是那些想要将神父抽筋拔骨的恶念。

那些只是想一想都会让它发疯的念头至今仍令它感到暴躁难安。

它越是幸福,就越是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变得强大起来,任由厉鬼伤害神父,或许那些念头真的会变成现实。

它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神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