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公主先带下去。”永绪帝收起了笑脸,冷冷地下了命令,眼见着有宫女将司玲珑请了下去,他看着笑意全无的赫连绝幽幽开口,“赫连皇子,公主一时羞怯,希望你不要介意。朕请钦天监推算过,下月初七是黄道吉日,你与公主就在那天举行婚礼大典吧。”
“这……国君,我在北燕已纳了妃子,怕是要辜负您的美意了。”
“无妨,那是你从前在北燕时的事了,以后你就和公主和和美美地生活在大梁,朕会派使臣与你父君说明缘由的。”
“国君,此事还是不可!”
“哦?不知赫连皇子可是对朕的公主有什么不满吗?还是看不起我大梁,不屑与我们结亲啊?”
赫连绝吓得一身冷汗,后背的衣裳全都被汗水浸湿了,他坐如针毡,蓦地瞥见卿千玑浅蓝色的双眸,突然开口说道:“国君,实不相瞒,大梁昭阳公主的美名远播四方,我此次朝贺也是奉了父皇额命令前来求娶,还请皇上恩准!允我将昭阳公主带回北燕!”
“不行!”
席间传来几声异口同声的呼声,率先出口的是卿战,他凌然起身,皱眉说道:“家妹身子弱,受不起北燕的狂沙与寒风,不可远嫁。”
第二个开口的是司昱,他三两步走到殿中向永绪帝陈情道:“父皇,赫连皇子是北燕皇室正统血脉,而昭阳皇妹并非我司姓,两人身份并不般配。”
第三个开口的是独孤长生,他的脸上依旧是千年不化的寒霜:“皇上,我大梁国力远胜于北燕,断然没有下嫁公主的道理,真要和亲,那也是北燕皇子留在我大梁。”
卿千玑冲着眉头紧锁的墨重华眨了眨眼睛,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乖哦,这次忍住了没有冲动出声哦。
墨重华回她一个抑郁的眼神:我想毒死这北燕皇子。
永绪帝目光如蛇地看着席间出来劝阻的几人,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似乎想要发觉几人真正的意图。
良久,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想不到昭阳比朕的七公主收欢迎多了。”
司昱急道:“父皇——”
永绪帝挥手示意他停下,脸上晦暗难明。留下赫连绝其实是想留下一个北燕质子,日后两国真有交涉时,他也能握着一枚重要的棋子。但若是能借机送走一个小妖女,让她去祸害北燕,仔细想想好像也是桩不错的买卖。
兀自沉思了许久,永绪帝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向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赫连绝敬酒道:“既然赫连皇子诚心求娶,朕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
卿千玑笑盈盈地起身,走到正中央得体地行了个大礼,一双眼睛亮得骇人,语调微扬,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俏:“皇上,您还没问过昭阳同意不同意呢?”
“婚姻大事,由长辈做主就好。”
“皇上说得对,婚事确实是长辈说了算。”卿千玑笑着和他对视,面容天真,“昭阳在还未出生的时候,父母已经给我定下了婚约,许的是墨王府的世子。”
“胡言乱语,你的双亲很早就过世了,未出生前定下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婚事自然是由朕决定。”
卿战恍然大悟,上前一步补充道:“回禀皇上,微臣作证,卿氏和墨氏两家定下过娃娃亲,有婚书为证。”
“婚书我一直带着呢,皇上您要不要瞧瞧?”卿千玑的笑容越发灿烂,似乎不觉得把婚书带在身上是一件羞人的事情。
赫连绝很会挑时机地出来插话,他故作惋惜般地开口说道:“罢了,既然如此,本皇子也不好强求,祝愿公主和世子琴瑟和睦,幸福美满。”
永绪帝被扫了兴致,由贵公公搀扶着拂袖离去了,临走时,很不善地望了卿千玑一眼。
皇帝一走,席间的人一下子就散去不少。
卿千玑从容地起身,优雅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先来道歉的是赫连绝。
“昭阳公主,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与墨世子已经定下了婚约。”
卿千玑回敬了他一杯酒,浅浅一笑,“没事,不知者无罪,还希望这件不愉快的小事不要破坏了大梁和北燕的关系。”
“自然是不会的,公主请放心。”赫连绝将她重新审视了一遍,没想到这般娇滴滴的像朵花似的女人,在愤怒的帝王前能如此进退有度,他查过她的眼睛,是生病用了药物导致的,再看她的人是如此坚决果断,不是雪皇妹能比的。
不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他就放心了。
两人客套地喝了几杯酒,赫连绝就借口先回去了。放下酒杯的一瞬间,卿千玑立马就冷下了眼神。
卿战坐过来担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小妹你还好吗?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
卿千玑低着头道:“没事,只是吓了一跳。”
要拒绝北燕皇子的求亲只能用这样的理由,但她与重华的婚约一旦提到明面上来,就会使侯府陷入被动的处境,她不是圣人,不能预知以后发生的每一步,她只能在坏事发生的时候,权衡利弊,选择最优的决定。
而目前这个最优的选择,使她与永绪帝正式拉开了交锋。
以侯府之力尚且不能与天家抗衡,更别说她已经少了司昱在其中周旋,以后的路会怎样呢,卿千玑不知道。
永绪帝的营帐内,瓷器碎裂声时不时响起,还伴随着一两声剧烈的咳嗽声。
玉底的绣鞋在门口停下,盛明颜听见里面传来的可怕声响,反倒是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一旁的婢女战战兢兢地低声问道:“侧妃娘娘,皇上看起来在发火呢。”
“要的就是父皇的怒火。”盛明颜嘲讽地瞥了她一眼,自行通传了侍卫进了营帐。
在小辈面前,永绪帝收敛了身上的暴怒之气,表情还算是和善,只是不悦地皱眉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在屋中好好侍奉昱儿,跑到朕这里做什么?”
“父皇,儿媳今日听到了一件秘闻,是与已故的定北侯有关的。”话说到这,盛明颜故意放慢了语气,仔细地观察着永绪帝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变化,又接着补充说道,“听说当年渭水一战,定北侯丢下了河道两旁的州郡,带着三万烈风军当了逃兵。”
永绪帝猛然转身死死地盯着她,良久才神色阴冷地开口问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情的?”
“从昭阳公主的贴身婢女口中得知的,昭阳一直纠缠着三殿下,儿媳也是气不过,本想从她的亲信嘴中问出点把柄的,却没想到问出了这个惊天大秘密。”
渭水一战的事情自然不是暗香交代的,盛明颜一早就从司昱口中知道了当年的秘密,她不过是借此时机将它润了润色,描述成永绪帝喜欢听到的模样罢了。
“父皇,若真是如此,那定北侯府万万不该享受今时今日的富贵与荣耀啊,卿氏是大梁的叛徒,卿千玑不配为公主,烈风军更不该交给卿战管理!”盛明颜一只手紧紧的搭在心口上,诉说得万般真挚。
永绪帝的思绪转了又转,而后拂袖叹气道:“哎,卿氏毕竟是太后的母族,也是大梁建国的功臣,朕当年知道定北侯叛逃一事,但为了顾及卿氏的颜面,所以只是对外宣布他是战死沙场。”
“父皇仁慈重情,但卿战现在统领十万烈风军,威名赫赫,俨然是另一个当年的定北侯啊!”盛明颜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执起丝帕抹了抹眼泪,“况且他屡次违抗皇命不说,今晚还在宴会上公然顶撞您,根本就没有将天家威严放在眼里。”
永绪帝虽然没有答话,但一旁颤抖着脊背的贵公公,很好地反应了此时气氛的微妙。
“父皇,不如将当年的秘密公布于众,再将卿氏兄妹二人拿下,不然咱们现在就是养虎为患啊!”
“这些话,你和昱儿说过吗?”
盛明颜咬着唇,泣不成声:“殿下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儿媳说的话啊,他的心思全都用在了昭阳的身上,可恨的是那昭阳从前百般纠缠殿下,今日却说自己与墨世子有了婚约,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这话算是刺到永绪帝心尖上去了,他似乎是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沉声开口说道:“你先退下吧,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父皇——”
“朕让你退下!”
永绪帝突如其来的暴怒让帐中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跪了一地,高呼皇上息怒。
“是,儿媳告退。”盛明颜低垂着脑袋退下,两旁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隐忍的表情,嘴角的笑容明艳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