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战战兢兢地张开嘴巴,伸手把那刮破他口腔数次的戒指拿了出来。
“先生……先生……您能带我去热那亚吗,”男孩哀求道:“我需要把这枚戒指带给一位将军,求求您了。”
列奥纳多在看清楚那戒指的时候,只感觉身体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般。
那银戒上镶嵌着珠宝缀成的白蔷薇,内侧的缩写都是他亲手镌刻上去的。
海德维希……他的爱人……
“这是从哪里来的?!”他说话的时候,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在沸腾燃烧,连心脏都在不受控制的狂跳:“——你见到她了?”
“你——”男孩懵了几秒钟。
“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列奥纳多·迪·皮耶罗·达·芬奇,”男人几乎是咬着牙在忍着泪意:“她现在在哪里?她还好吗?”
男孩木木的打量了他一下,又问了一声道:“你真的是他?”
列奥纳多直接双手握紧了他的肩,凝视着他道:“你看到了她,对吗?黑色头发,蓝色眼睛,而且很美,对吗?”
“对,我见到了,”男孩讷讷道:“她快死了,叫我来找你。”
这句话一出来,后面几个副官都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列奥纳多露出空洞又绝望的眼神,用尽全力控制情绪道:“她在哪里?”
“在一艘打捞梭鱼的船上,那艘船已经开走了。”男孩低下头,把手心里攥着的镯子也拿出来给他看:“应该是去罗马的。”
这原本是那位夫人送给他的东西,可他想这位先生此刻更需要他。
“她……在生病吗……”列奥纳多喃喃道。
“是的,船上还来了医生和好多人,”男孩笨拙道:“她没办法下床,被抬到了甲板上吹风,说话的声音都很小。”
列奥纳多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他童年时哪怕被父母遗弃,都不曾流着泪哀求过任何人。
可哪怕只是想象这个场景,哪怕意识她极有可能永远都会离开他,他的心都在不断地绞痛着,整个人都犹如快要窒息的溺水之人。
他深呼吸着擦干自己的脸庞,在转身看向军士时又恢复到坚毅而镇定的模样。
“我们去找她,继续去罗马。”
哪怕只有一具尸首,他也要把她找回来。
所有与这件事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如果罗马教廷真的杀了她,他会直接毁掉所有的教堂,然后抱着她的尸首沉入深海。
这一路上,他们都加快着脚步,仿佛在与死神赛跑。
列奥纳多吩咐几个下属去佛罗伦萨取青霉素和其他药物,自己则带着人提前抵达了罗马。
他们扮作波斯商人,给予了城门守卫足够丰厚的贿赂,后者眉开眼笑的告诉他们,最近的车队们都去了哪里。
教皇的庭院犹如野兔的洞窟一般,一个个盘查过去都要不少时间。
可也在探听消息的时候,有手下匆忙回来禀报,说波吉亚家族要举行一场婚礼,在大肆的采办绸缎和美酒。
等他历经种种曲折,扮作侍女终于混进那里,又终于接近她所在的禁闭室时,已经距离新婚前夜过了整整五十天。
这五十天里,他日渐消瘦而又脸色苍白,连声音都有些嘶哑。
可那熟悉的身影就在不远处,日复一日的望着窗外,同样憔悴而又疲惫。
——她没有死。
她还好端端的活着,而且没有被折磨和虐待。
在亲眼看到她的那一刻,列奥纳多突然又开始相信上帝的存在。
如果——如果他们能成功的逃过这一劫,他会去教堂里为上帝用所有的才华与恩赐绘制圣画,以感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恩赐。
这是他第一次祈求神灵的眷顾,也是最后一次。
-2-
“所以,你做了几乎一个礼拜的女仆,一直在踩点和安排这场逃亡?”
海蒂让偌大的毛绒披肩裹紧他们两人,躺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寒噤。
电影里的情人们在绝境中相见的时候,总是要泪流拥抱长吁短叹。
可他们久别数日,自高楼上一路逃亡下来,连钻狗洞的时候都不敢多言语一声。
难以想象……
这样一位骄傲又在意形象的男人,会为了她假扮成一个女仆。
而且还把罗马教廷的许多处庭院和教堂都炸成了饼干渣。
根据这位先生的叙述是,‘路上的火.药呆了太多,拿回去的时候并不方便’。
但从这爆炸的规模和威力来看,这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海蒂隐约感觉到他还陷在不安和焦虑里,低头亲了一下他的手背,又靠近了一些。
马车在黑夜中犹如疾飞的蝙蝠,寒冽的长风裹挟着露水的气息。
“海蒂……”他抱紧了她,仿佛还没有从噩梦中醒过来一般:“海德薇……海德维希……”
一声又一声的呢喃,仿佛像是害怕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幻梦一般。
她轻叹了一口气,倾身抱紧了他,让两人冰凉的脸颊紧贴着彼此。
十指紧紧相扣传递着温度,连心跳声都开始重合。
“我还活着。”她轻声道:“也没有生病受伤。”
他的眼神终于渐渐有了焦距,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深呼吸。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念你。”他喃喃道。
“我也在想你。”海蒂温柔的印上一个吻:“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那个男孩说你快要病死了,”列奥忍住泪意,几乎想要把她拥抱到骨血之中:“我差点就要疯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这样的爱你……”
“如果你真的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无法再呼吸多一秒钟,海蒂……”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努力忍住眼泪道:“列奥,你做到了,不是吗?”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他再度把她抱紧,身体微微颤抖着:“嫁给我,海蒂,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