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墨家豢养背刀门人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但在场众人中,也有不少人还心系墨家。他们敬仰鹿岳书院不假,但受到的墨家恩惠也是实打实的。此刻还没有证据指证墨家通辽,现在墨家最多也只能算的上是与鹿岳书院有纠纷。既然是门派之争,到底该帮谁,众人心里也隐隐有了打算。“说带人走,就带人走。说要问话,就要问话。”鹿岳书院与覆族两家倒是真没将我们在座的一干人等放在眼里。一位面相阴翳的老者站起来淡淡道。领头羊一站出来,其他受过墨家恩惠的豪杰也纷纷立起,一行上千人齐刷刷的挡在了墨酒军身前,直把鹿岳书院一行人给逼退了出去。现在场中局势明朗,共有三大势力针锋相对。覆族,鹿岳书院与维护墨家的一帮豪杰。还有一帮人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摆出一幅看好戏的姿态。而徐间客这个场中最大的变数已经清理了门户,场中纷争与他再无相干。段云楼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她一言未毕,就见从黑夜中飞来一道流光。流光至,有人当即身陨。只见那流光陡然穿透了一名大汉的身体,众人还来不及惊悸。便看那流光似活物一般,脱离了大汉的尸体继续向人群杀去。那流光,竟是一柄剑!“御剑术!”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众豪杰陡然不安起来。突然,又有上百道流光划破夜空遮天蔽月般的飞入了墨府,飞剑不分敌我见人便杀,场中霎时间变得混乱不堪。一个红衣男子从暗处跃到段云楼身前道:“城中无人,是百里飞剑!”“走。”段云楼刚说罢,就有七柄飞剑朝她飞来。三大护法一齐出手,一道数尺厚的真气墙壁便护在了三人身前。没成想,这七柄飞剑竟对真气墙壁视作无物,摧枯拉朽般的就破开屏障杀向三人。几人大惊,但瞬间冷静下来,三大护法将真气运至双臂,用千钧蛮力才堪堪将七柄飞剑挡下。黄衣护法道:“破空破气之剑,果真是他们。”红衣护法低喝道:“当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俩护送段堂主先走!”说罢,红衣护法便冲上前独自抗下了那七柄飞剑的攻势。“走!”黄衣护法当机立断,趁着间隙与青衣护法一同护着段云楼离开了墨府。飞剑纵横之下,将一些修为不高武士如砍瓜切菜一般的纷纷斩于剑下。飞剑凌厉,场中几千人几乎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与飞剑缠斗。吴颜武一行人避退一角,面对零星几把飞剑的攻势倒是也能应对自如。林三川道:“趁此机会,咱们还是赶快扯了吧!”绿珠儿蹲在地下抱着头道:“走走走,赶快走,绿珠儿我是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吴颜武大袖纷飞,自由万千缠绵劲气,他一边抵挡着飞剑,一边快速说道:“此事性命攸关,要走要留全由你们决定。”冯玉书挥舞桃花剑吃力的抗下一道飞剑的攻势后说道:“生死有何惧,若现在走了,我们书院如何立足于天下!”孙明香接着道:“我全听山鸣哥的。”萧山鸣大笑道:“萧某人就算死于此地,也不教这些宋人笑我萧某是贪生怕死之辈!”吴颜武听罢当即朗声大喝道:“诸位英雄掌耳听了!若各自为营,不出半个时辰定会被屠戮干净!若想活命,便放下间阁,合力御敌!”吴颜武此言一出,群豪当即回过味来,齐齐涌向大厅。但人群一聚,伤亡反而更多。“十人为阵,分列阻挡!”此话如当头棒喝,众人幡然醒悟。如果对敌没有章法,就算聚到了一起,也实如散沙。有人歪头看去,说话的正是萧山鸣。萧山鸣并未理会他人目光,只是一心抵抗飞剑,他此举,令众人不禁面红耳赤。众人合力,一时间竟与飞剑斗了个不分伯仲。但也难免有贪生怕死之徒趁着众人生死相博的间隙,偷偷溜进了众人身后的大堂。角落里的徐间客则是风轻云淡的说道:“不念多吃些,这里的饭食点心做的都颇为精致。等回了背刀门,怕是再难吃到了。”不念嘟嘴道:“我不想吃。”“你平日可是最馋的。”不念委屈到:“绿珠儿姐姐她们都要死了,不念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哦。”徐间客淡淡的应了声后,将手上的糕点送进了自己嘴里。此时,只听一声巨响,那众人身后的大堂竟突然爆炸,千斤房屋倾塌,藏于堂中之人无一幸免。众人回首往去,见身后没有埋伏,便也没再管它。且说小半个时辰前,从墨府出来一队人马。那领头的一人竟跟墨飞火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这人稍稍年轻些。他带着这队人马悄然来到那盲妇的家里,老阿婆虽眼盲,但耳朵却灵的很,她稍微听到些动静,便陡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谁!”她刚问完,就听见一行人脚步窸窣的走了进来。一人道:“少爷,杀了她?”那与墨飞火有七八分像的男子回道:“一个瞎老婆子,管她做什么,正事要紧。”他说罢,众人便在屋里翻找起来。过了片刻,一人急道:“少爷,找着了!”“走。”他说罢,便带头跳进了那个黑黝黝的洞口里。众人纷纷跟上,突然那老阿婆用力抱住了一个人的双腿,哭喊道:“你们别去害我恩人呐!”那人目光狠厉,手起刀落,竟一刀就将老阿婆给杀了。老阿婆虽死,但的她的双手却仍死死的攥着那人裤脚。石洞之中,幺声雨忽而叹息一声。他扳动连云飞窍,那几十面镜子就翻了过去。然后,他轻声道:“是飞流来了吧。”石壁之后,一人回道:“正是墨飞流,师伯…安好?”幺声雨也不惊讶,当他白天看到墨酒军避开镜子讲话时,他就晓得,墨酒军怕是早就知晓了自己在监视他。“师伯,受苦了。”墨飞流低声道。“你们兄弟三个中,属你仁慈厚道。要是换飞火或飞星来,他们都不会对老朽这个师伯如此客气。”幺声雨淡淡道。墨飞流在石壁后叹息一声道:“师伯不该放那个小姑娘出去的。家父虽在机关一道的造诣比不上师伯,但也能看出一些端倪。起初家父也不敢相信师伯还活于人世,但这十年来设在墨家的机关急剧增多,而且其精妙程度世上应该只有师伯一人能布置出来,家父才不得不相信师伯还活着。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家父一直在暗中查寻师伯所在之处。但谁能想到,师伯就在这墨家大宅之下,一藏就是数十年。要不是家丁注意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诡异行踪,我们怕是一辈子也寻不到师伯。”幺声雨听他讲完,便推动机关,打开了密道之门。“在外面等着!”墨飞流对众人喝了一声后,便一人来到了幺声雨面前。他看到幺声雨此刻的景况,又想到他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底一待就是数十年,忍不住暗自垂泪。登时,他便跪倒在地,对着幺声雨连磕了三个响头。幺声雨虽在地下,但他这三个师侄也算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其中墨飞火爆烈,墨飞星心思缜密但阴狠,他也最像墨酒军。而墨飞流则是三人中,心思最醇厚善良的一个。幺声雨道:“你父亲,是让你来杀老朽的吧。”墨飞流摇头低声道:“家父并没有这个吩咐,他只是说让我将师伯带到他面前。”幺声雨微笑道:“飞流啊,你可真是不会撒谎。”墨飞流忙道:“家父与师伯乃同门师兄弟,他已犯下过大错,他……不会一错再错。”“是啊,他不会了。”幺声雨突然笑了起来道:“他不会再犯错了,飞流,你出来时,墨家是什么情况?”墨飞流回道:“歌舞升平。”幺声雨没言语,打开一个连云飞窍,那几十面镜子陡然翻转过来。镜子的机关设计可用巧夺天工来形容,即使是夜晚,墨家大宅内的情况也能清清楚楚的浮现在镜面之上。墨飞流观镜骇然,他心中犹有恐惧,莫非这几十年里他们在幺声雨的眼里如一丝不挂?但这丝恐惧也是一闪而逝,因为在墨家的大院里,那黄衣护法已经杀了他的兄长,墨飞火。墨飞流对外怒喝道:“走,回府!”幺声雨当即制止道:“你现在去,又能顶什么用!”墨飞流虽厚道仁慈但他毕竟不是莽夫,他当即冷静下来,之后的片刻,墨府中连连生变。徐间客清理门户,飞剑袭府,覆族遁走,当看到一群宵小之辈趁众人鏖战之时竟偷偷躲到大堂之时,墨飞流终于忍不住道:“这帮人,真该死!”幺声雨淡淡道:“要他们死,那还不容易。”说罢,他扳动机关,大堂爆炸,轰然倒塌。墨飞流拍手道:“死的好!”他也丝毫没考虑,要是今晚墨府无人来扰,那死的就是他们了。突然,墨飞流道:“那是何人!”他从镜上窥见,墨府之上,有一黑衣面具人脚踏虚空而来。此人修为定是极高,他在空中行走,如履平地。只见他伸手一招,满天飞剑竟齐飞上天,在他周身环绕。忽而,他猛然发功,飞剑登时化作骤雨攻向人群。骤雨停歇,场中之人竟死了有九成!幺声雨暗自惊疑,喃喃道:“不是一批人……”无近杀意从那面具人的身上散发而出,他手臂轻轻抬起,坠落在地百把飞剑登时连连轻吟。突然,百把飞剑又升至空中。这一次,当真是要命的!吴颜武喝道:“诸位以气御敌!”他话音刚落,就有人骂道:“放屁,这飞剑,真气挡不住!”“这不是御剑术,他只是用真气控剑而已!”吴颜武说完,那人的陡然转头看向吴颜武。突然,停滞在他身前的飞剑竟汇聚成一条长龙朝鹿岳书院一行人杀去。吴颜武也瞬间展臂挡在众人身前,冯玉书突然闪身至吴颜武身前道:“这一剑,我来替师长挡!”“玉书!”“玉书哥哥!”吴颜武又喜又悲,此刻,他已来不及将冯玉书拉回身后。突然,一道寒芒袭来,挡在了冯玉书身前。这道寒芒似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川大山,剑龙碰壁,金石交鸣之声不绝与耳,长剑碎裂,点点寒光满天飞舞。面具人看向角落,缥缈之声从面具之下发出:“此事,阁下好像不该管。”徐间客笑了笑,站起来将不念单手放到肩膀上微笑说道:“我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要你管?”话音落,两人空时发出一掌。澎湃掌力隔空相撞,竟消散于无形。徐间客与面具人心下明了,两人修为在伯仲之间。“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我这丫头哭闹。要是鹿岳书院这几个死了,她定会哭闹的厉害。”徐间客说完,面具人思索了片刻徐间客话中的意味后,轻轻点点了头。绿珠儿与林三川皆是大喜,唯有冯玉书眉头不展。吴颜武伸出手掌猛然击向冯玉书后脑勺,绿珠儿刚要喊,就见吴颜武已经提起了冯玉书的领口道:“走!”几人不再迟疑,林三川也一把抱起绿珠儿,一行人疾步走向了墨府。几人刚走,那面具人骤然发难,满天飞剑碎片比前一刻来的更凌厉,更霸道,一时间墨府血流成河。当那面具人以为场中人都死干净时,十八道挺拔的身影陡然从人群中站了起来。这十八人整齐划一的从背后取出两截铁棍,“砰”的一声合在一起后齐声道:“白帝十八骑,请赐教!”那面具人飘飘然一笑道:“既然诸位是蜀中之人,那就请走吧。”面具人说罢,这十八人也不多言,径直离开了墨府。一个时辰不到,这墨府的场景便恍如隔世。前一刻还是满堂宾客欢声笑语,青年才俊舞剑吟诗。现在,竟已是血流成河,满地尸横。地洞下的墨飞流见墨酒军也身死当场,他不禁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前尘往事随风去,后来人亦当发愤图强,知耻后勇。”幺声雨淡淡道。墨飞流站起来,颤声道:“师伯,对不住了。我本想让你与家父碰面,然后由我从中调节,让你二人放下芥蒂,由此重振神工门。但如今家父已死,小侄也只能完成父愿。”幺声雨释然一笑道:“如今老朽也算是心愿已了,可以死了。”墨飞流抽出腰间的佩刀,举起又放下。他不知道该杀,还是不该杀。突然,在密道中等着的那几个护卫也从镜中看到了墨酒军身死,不由得一同哭喊起来。听见这哭声,墨飞流心乱如麻,登时他心下一横,手中快刀就要往幺飞雨颈上斩去。只听“扑通”一声,殷红的鲜血霎时间喷射如柱。但掉到地上的,不是幺声雨的头,而是墨飞流的胳膊。墨飞流回头看去,不忍双腿一软。他喃喃道:“鬼…鬼……”只见他身后站着个披头散发,面无血色的男子。那男子手上的一柄黑刀格外奇怪,刀身漆黑,但刀刃之上却有莹白点点,似寒冬飞雪落于刀身之上。墨飞流悲惧交加,竟当下就疯了。这似鬼魅般的人物自然是在地下磨刀的董平,整整一天一夜,董平为了磨刀不知流了多少精血。但他的心境层次早已达心寂,炼心境修行已无壁垒。他一边磨刀,体内修为也随之增长。在精血流失与修为增长的如此循环下,他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在这二十多个时辰里,乞丐对徐间客说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脑海回响。“你是否仍执着于刀?”这句话也是董平对自己的一问,自己执着于刀吗?当年沙场之上,他封刀不用。当日在临仙江里,他弃刀而逃。他心中无刀,他更不在乎刀。而在地底磨刀,那大磁铁不停将他的精血与惊雪融合打磨,他董平的性命早不经意间与惊雪死死纠缠在了一起。与其说是磨刀,更不如说是在磨人。当他最后一次对自己发问时,他毫不犹豫的怒吼道:“是!老子他妈只有刀!”刹那间,刀开,心静。董平也顺理成章的跨入刀道第一大境界,手中有刀。按佛家的道理来说,这叫做顿悟。看墨飞流痴痴傻傻的瘫坐在地上,幺声雨当即喊道:“走!去追墨酒军!”董平打了个哈欠道:“墨酒军不是死了吗,本公子虽没看见,但耳朵不聋。”幺声雨解释道:“墨酒军那种老狐狸,他早就预感到今日有便,他怎会亲自出席寿宴。死的那人是墨家老二,墨飞星。”董平似乎困极了,他又打了几个哈欠后才将幺声雨提过来背在背上。突然,董平脚底发力,竟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密道之中。暗中寒芒一闪,就听董平淡淡道:“我佛慈悲。”他话音刚落,几个人头便从密道骨碌进了石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