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嶷名位早定,由他继位再无异议。黄赞这回处处抢先,最先提议:“国不可一日无君。”此时谁人不附和?即便是最公忠体国的大臣,想到桓琚走得突然,为了稳定人心,也得同意由太子马上即位。这是最稳妥的做法,提议的大臣实不能说是谄媚新君,确是老成持国。
桓嶷推让一回,于灵前即位。
哭第二场的时候,情况就与第一场又有所不同了。先是称呼改了,接着是位次又有了些微的变化。梁玉别的不知道,只知道她一开始在人堆里还能找到南氏的后背,现在南氏的背影已经被淹得看不到了——往前了。
梁玉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却又对自己有了更深的了解。【先前真是井蛙之见,只道自己宫里人缘好,有事也会有人对我讲。这等大事,却是一丝风声也没闻。自大果然是要不得的。】
这种认知在第二天才见到桓嶷时,又有了全新的体验。这两天,她最担心的就是桓嶷。翻来复去想了两天,梁玉承认桓琚对桓嶷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便担心桓嶷回过味儿来不定得多么的伤心。哪怕是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在桓琚死后摸着良心也觉得难过呢。她还担心太子即位是不是稳当,会不会有意外。
终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姨甥俩再次见面了,梁玉才恍然:【这都第二天了呀!】
姨甥俩上一回见面的时候,桓琚还抖抖索索地活着,桓嶷还在为他找大夫,梁玉还在担心桓嶷太忙。再次见面,已是物是人非。梁玉张张口,桓嶷扯出一抹笑来:“我还是三郎啊。”
梁玉眼泪流了下来:“你想哭就哭吧。”
桓嶷硬是没再哭:“我原以为,将他当做大哥的父亲就好,没想到,还是难过了。”
【原来是一样的心情。】梁玉劝慰道:“你说的时候难道没想到,你大哥的爹就是你的爹?当然会难过了。你没把他当成过外人。”
桓嶷这才哭了出来:“三姨!我之前那么的小人之心!我对不起他呀!”
两个心肝都不大白净的人抱头痛哭,心声是不能说给别人的听的。尤其是桓嶷,他得正统,他的江山是从父亲手上接过来的,他不可以有名誉上的污点。可是真的难过!这两天他避着梁玉,实是心头泛起了数年之前对这位年轻的姨母说把自己亲爹亲成大哥的父亲就没什么应付不了的。
看到了她,就好像又在眼前不停地回放当时的自己。父亲如何对待儿子,做儿子的都不能埋怨!是他把“孝”字都抛到了脑后!
何其无情!
可是不对她说,又能对谁讲呢?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怪不得阿爹近来总说‘孝’,他实在有太多不孝的儿女了。”
梁玉道:“你做得很好。”
桓嶷痛快了一点,抹抹眼泪,不好意思地道:“这两天忙,没来得及先与三姨说话。”
“累坏了吧?”
“不累不累的,要我做的事不多。”
梁玉笑笑:“心累啊。”
“是啊,”桓嶷旋即振作,“不管怎么说,日子还要过下去。天,不能塌。”
“这就对了!”
桓嶷道:“我新即位,须先定了先帝的谥号、庙号,再安抚大臣,定后宫、诸宗室等位次。外家的封赏,要稍迟些,不要着急。”
梁玉道:“应该的。外家又没有什么功勋,就敢去争好处了?要我说呀,你好好安顿淑妃娘娘她们才是正经。”
桓嶷道:“我理会得。”
桓嶷说完这话没多久,他说的都一一兑现了。先是桓琚的谥号、庙号,由于桓琚有用过酷吏的小瑕疵,大臣们一致不认为他可以用“仁”,但是又给他用了“英”,庙号倒是没有异议,萧司空建议用“高宗”。
接着,毫无意外的,桓嶷把生母追尊成了皇后。在这个问题上,执政们没有反对的意思,底下更不会有几个蹦跶的——桓琚就快要入土为安了还没个皇后,不能活着时坐拥后宫,死后成了光棍儿。那就她了吧!
皇后也不是白尊的,皇后家族要上尊父祖数代,连同他们的妻子一起都要追赠的。难处是“梁皇后”的亲爹都记不清自己的爷爷叫什么,更不要提什么姓氏发源了。无奈之下,只好含混过去了,梁满仓做到了梁国公,南氏也封做了梁国夫人。梁氏其他的人,桓嶷又止住了,不再大肆封赏。
继而给李淑妃上了太妃的封号,先帝后宫里,生了儿女而自己没死的自有归处,没有生育的统统拉去当尼姑。
然后桓嶷就给执政们赐爵、赐钱、许多荫子孙,官员们各转一级。
再接下来,才是将太子妃册做了皇后。然后是给宗室们升级,晋国大长公主的称号升无可升,再加封邑。
梁玉是赶到了最后一波,桓嶷给自己的姨母封成了郑国夫人,与新晋皇后的母亲同一批发的诏书,使者前后脚出的宫门。陆夫人获封的是燕国夫人。
袁府就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梁玉虽然是个名誉上的职位,但是品级比袁樵还要高。
桓嶷却不管这些,他做完了这些事情,也到了奉梓宫的时候了——陵还没修好,暂安在临时开凿的墓穴里。
回宫之后,桓嶷打算开始正式办公了,他的父亲将这样一个江山交到了他的手上,他不能让父亲失望。提起笔来准备写点什么的时候,桓嶷猛然发现——他没有事情可做、也很难做得动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