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出道那会儿,初生牛犊不怕虎,久而久之,倒也也这行拼出了点名声,还曾有人重金请她去大厦封住死去原配的魂魄,价格给的足够她几十年吃喝不愁。像这种人毛不思之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她只需到地方瞧上几眼,就知道原配死的冤枉,大厦内布满了戾气。灭魂诛鬼,令其带着满身的怨恨与不甘魂飞魄散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可却是一件极赚钱的事情。
她犹豫了好久,到底是没有接,她怕借法助恶被反噬,更怕老毛用藤棍抽她,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当晚,老毛就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老毛急性子,不是个特别爱絮叨的人,可那晚他与她整整聊了两个多小时。
老毛说:做人要对得起良心,做捉鬼师更要对得起良心。捉鬼师与寻常人的不同,注定了会遇到更大的诱惑,面临更多的选择。可人的福运是有定数的,违心事做多了,终究会毁了运道,捉鬼师一旦运没了,就只能等着被恶果反噬。
毛不思不是没见过驱邪除鬼的法师赚脏钱,他们有的本领极高,有的则是虾米两三只,却个顶个的比她有钱,她东奔西跑的忙活一年,都没人家为富豪显贵擦屁股,动动手指头赚的多。
开始她还气愤不解,到后来,随着她走遍了高原沙漠,城市乡村,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与鬼,她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有好多人的心是黑的、是坏的。他们的恶,有的被明晃晃的暴露在阳光之下;有的则披着金缕衣来诱惑你,试图呼唤你成为他们的同伴。
富贵荣华,金钱美色,是世间最难抵挡的东西。
马明义见她摸着脖颈上的玉葫芦,望着窗外出神,就知她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东西,她想事情时候的模样,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你要放林寥一马么?”马明义虽然嘴上这么问,心里却很明白,不可能的。
果然,换来了毛不思的摇头,“人世间,终究不是她的归宿。”
阳光之下,沃土之上,可以容下好人的悲苦欢乐,恶人的健康安平,却没有角落留给鬼邪。普通人类与它们相比太弱小了,弱小的就像蝼蚁,她没有经历过百鬼夜行的那个年代,也没亲眼看着大批道人法师的死去。都道人心是会变的,鬼魂也一样,当它强大起来,当它想要的更多,灾难便随之而来。
即便胆小如林寥,当她的执念强烈起来,不依旧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三条生命。
人鬼殊途,到底是无法和平相处的。
又坐了一会儿,毛不思才率先站起来,她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抿着唇,抬脚轻轻踢了下马明义的鞋,“走吧。”
马明义抬起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到四点半,夏日的天还很亮很亮,“时间走得真快。”
“美好的幻想总是短暂的。”毛不思后仰着身子把马明义从台阶上拽起来,“现实早晚会来。”
毛不思给够了林寥时间,当她再一次带着马明义出现时,林寥就了然,从毛不思踏出家门的那刻起,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妈妈。”林寥拉着妇人的衣摆,“我想吃白米饭配山楂糕。”
“好,我去给你做。”妇人摸摸她的脸,又看了好几眼,才一步三回头的向着厨房走去。
多么拙劣的借口,多么拙劣的回答,明明她们都知道,林寥什么也吃不了。
室内依旧寂静,毛不思坐在小板凳上,和林寥隔了一个茶几的距离,她从口袋里摸出被捂的温热的钢笔,小心的轻放在桌面,“是它么。”
钢笔安稳的躺在茶几上,笔盖上写着它的型号,白色的笔身有着细碎的刮痕,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林寥想要多记起些什么,可时间真的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连林寥都有些记不太真切,那些刮痕是否还是原来的位置。
笔杆被拧开,两张一百块钱有些老旧,不像她当年放进去的时候那么崭新。
林寥把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把钢笔拧回去,起身走向墙边的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唇畔带笑,眼睛很温柔,她把钢笔放到照片前,又用袖子蹭了蹭包裹着照片的那层玻璃,“爸爸,你看,你送给最后的礼物,我又找回来了。”
照片上的人表情没有变,也没有回她,他早就不在了。
林寥收回胳膊,她也是死掉以后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留在世间的。他们好多人能看见光,跟着光走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可她不同,她的眼前没有光,没有人告诉她该去哪儿,当然她不想也不愿意离开这个这个世界,这里有她的梦想有她的不舍有她无与伦比的留恋,对她而言,这些都太闪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