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姐儿一双眸子,沉静如水,恬静气息,娇柔且温顺。蓝底白花纹的大袄子,愈发显得她纤纤细细。敛了目光,向灶房走去。
夜已深,寒气森森。凛冽的寒风,冰渣子似的。一只手刚要推开灶房那薄薄的木门,却忽地停住了手。莲姐儿抬头向天望去,一片漆黑的夜空,只有一点儿稀薄的月辉。
太暗了......
莲姐儿眸光微闪,她......见过最亮的月亮。又白又亮到人心肝颤抖,心悸惊恐。
乱葬岗,她死的那晚,月亮不算太亮。但愈是后来,腐肉气息愈是如同瘟疫一般蔓延,死尸饿殍,残肢断体,那月光如同白骨般狰狞。
莲姐儿怕。
眸光颤颤,直至主堂屋传来莫老太不耐烦的骂声,莲姐儿才从前世记忆回过神来,低了头,推开了门。
点了小油灯,掀开圆梗盖子,用葫芦瓢舀了水。柴禾上的火舌,燃得旺。噼里啪啦,偶尔炸一两个火星子。这纳到一半的鞋,连同那竹簸箕都留在了小屋。手边没了活,莲姐儿就安静坐在灶前的小木墩上。
盯着灶火,温暖暖的气息静谧得紧。
过了一会,莲姐儿双颊晕红,不觉有些气闷。热。站起了身子,离灶口远了些。却想起了莫老太昨天白天没穿鞋的事。这天寒地冻,旁人比不得她耐寒耐冷。更何况,莫璟珏那一眼,望得莲姐儿心惊。
抿了嘴,莲姐儿又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禾,又用烧火棍捅了捅。便去柴房寻了麻袋里的谷糠,用小块麻布包了扎紧口子。
待锅里的水扑腾开了,莲姐儿把水舀进盆里,把谷糠放了进去。一撩主堂屋的棉帘子,就见着莫老太还在那阴沉着脸气着。
“娘,热水。”低头,莲姐儿小声唤道。
莫老太一双阴冷冷的眼睛直接往莲姐儿身上扫,这块死木头,烧个水还那么慢,是不想让她老太婆睡觉了?当即冷声呵斥道:“慢手慢脚,是想着法儿窝在灶房偷懒了?那鞋你纳了多少双了?”
“四双了。”莲姐儿如实答道,纳鞋和做衣服,这两样也是耗时间的。即使她熬到夜里,速度也是快不了的。将盆放到了四方桌上,莲姐儿去洗脸架子那去巾帕。
莫老太一听,这慢手慢脚蠢笨身子,都容许她随便纳纳,居然到现在才四双?当即心头一怒,想着那李家的事,还是因为莲姐儿,这今晚憋的火,如今全赖在莲姐儿身上了。刚要开口骂,却瞧见了四方桌上那盆里的麻布团。当即眯了眯眼,阴沉问道:“这是稻壳子?”
“嗯。娘今晚去李家,天冬风寒,染了寒气。用这谷糠水泡泡,能让手脚不那么冰。晚上睡踏实些。”莲姐儿低头答道,睫毛微颤,却是没提昨儿没帮莫老太穿鞋的事。
莫老太听着莲姐儿解释,冷哼一声,“你到还是个有良心的。知道今晚是因为你的事。”而虎子,谁都没想过。
接过莲姐儿递上来的帕子,擦了脸,莫老太望着莲姐儿,顿了顿道:“你明儿早些叫醒我。”那李瘸子家太过分,她明儿要一赶早就去村长家,省得让李家那群混账先了一步,胡口白舌乱说话。
“是,娘。”莲姐儿长睫微颤,本能性地应着。也不知进没进脑子。伺候莫老太洗漱完了,也就出了主堂屋。那东屋的水,还要送。
水送完了,那灶里的温度也冰凉。熄了油灯,阖上木门。今儿的事算是完了。莲姐儿站在灶房前,望了望灶房,又望了望柴房。最后,将视线留在了屋檐下的狐狸皮。
银白的皮毛,借着天上那一点儿亮,在这夜里却惹眼得紧。
亲娘......该是来了吧?那那抹额可得抓紧了。莲姐儿提着油灯,却没点燃。向西屋走去。一路上飘着的幽幽冷梅香,夹在寒气里,美得紧。
天明,待莲姐儿早早地起了,去主堂屋唤莫老太。莫老太在莫铁根的陪同下风风火火就冲去了村长家处。那拐杖,一路路,愣是把些许泥巴地戳个洞。
没成想,这天都没亮到了村长家,还是被李家老婆子老头子赶先了一步。怕不是大半夜就候着了。先是拉扯村长哭嚎一番,说李家就要断了根,绝了种。还骂都是莫家害的。同是买媳妇儿,怎么莫家就没事,他们李家却遭了大难。鬼嚎着就要去报官。
原本村长就听得极烦,皱着的眉头就像那村口隆着的山。本来李瘸子眼瞧着就要不行,他怎么着也得宽容理解李家。哪怕知道李家现在就是无理取闹。那虎子是莫家的大孙子,人都那么大了。现在凭白让他李家捡个现成的,谁肯?而那莲姐儿,就更胡闹了。人清清白白一媳妇儿,相公又没死,居然还想借人家的肚子留种。这是脑子气糊涂了说的不是人话。
越听越烦的老村长,忍着忍着,在李老婆子一口冒出要报官时,村长的脸色立即变了,黑青了下来。在村里,权力最大的可不就是村长。基本什么事儿都要和村长商量。村长点头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