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寒带着血的味道的风,吹在莫璟珏那瘦削颀长的身上,莲姐儿忽地眼神一恍,似见着了前世那蟒缎雀金加身的阴冷权臣。顿时脑中一片空白,顿住了脚步。
“你......”要死了啊!搀着莫老太的莲姐儿一停下,莫老太险些脚步不稳,转头一望着莲姐儿,顺口就想骂。但见着莲姐儿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瘦瘦弱弱的身子立在寒冬中。莫老太心忽一惊,想起前面的衙役以及现在的处境。当即闭了嘴。
走在前头的衙役听着后面的动静,停下了脚步。腰间的大跨刀好不惹眼。莫璟珏也回了头,那清隽瘦削,文文弱弱的书生样子,立在虎背熊腰的衙役旁,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温润清冽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警告与不悦。
他,在警告莲姐儿,不要拖沓,脑子里动一些不该有的念头。比如,逃跑。再比如,等会在村里祠堂,说些不该说的。
莲姐儿收到了那明明白白的冰凉目光,一下回过了神。这,还不是那个莫璟珏。前世的莫璟珏,不会把情绪心思表露在脸上。颤了颤睫毛,莲姐儿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究竟怕莫璟珏怕到了什么地步。
现在的莫璟珏,会一步一步,变成那副可怕的样子。但她,只需要在那过程的半路,拿张和离书而已。想至此,莲姐儿心中突然明朗了起来。温声细语对着莫老太道:“娘,这眼瞧着要晌午了,我带的玉米馍馍,您要不要先吃一个,垫垫肚子?”
莫老太一听,原来莲姐儿停下来,不是要造反,只是问她肚子饿不饿。当即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板起了脸颇阴沉。这档子祸事,全是因着莲姐儿,她还没找莲姐儿算账呢。有心儿要推开莲姐儿搀着的手,但去祠堂的路远,又坑洼,只得继续扶着。
莲姐儿在后面,伺候莫老太啃那个玉米馍馍。而一旁的陈氏,则挺着肚子也颇是艰辛。
同样拿着莲姐儿给的玉米馍馍,一半一半地啃了起来,垫垫肚子。总归不能饿着肚里的娃。
望着那前面带刀的衙役,陈氏心里只发寒。这阵仗,是连她这个快生了的都要去村里祠堂,和押犯人似的。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总觉着是要倒了大霉了。皱着眉头,陈氏瞧着一旁的莲姐儿,瞧她那幅温温顺顺,和平常没两样儿的。心里不禁升起一丝希翼,等会儿莲姐儿当真不会乱说话?
一路的黄土矮泥巴房,平日里应该总少不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男人。但此时,却是空荡荡的。寒得让人心里发紧。
到了村里祠堂,才当真是有了人气儿。乌压压的人全聚在祠堂门口,见着衙役压着莫家一家人来了。当即脸上也是表情怪怪,夹着同情、怜悯。
这一古怪气氛,当即让莫璟珏眸光闪了闪。只说着有人告他们虐待养媳,但这本就是百姓寻常家务事。更遑论这儿偏僻得紧。村里杂活缠身、伺候公婆的媳妇儿那是多了去。要说莲姐儿到底有何不同......
莫璟珏瞧了一眼莲姐儿。莲姐儿像是惊了一般,迅速低下头。
村里祠堂,是村里难得的大木头屋。没有炭盆、棉帘子,冷得像个大冰窖。只有一张大大的四方桌和几张方凳。一个身穿深色锦袍的富贵商贾,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整一脸不善的坐在最上首。
而那李瘸子,竟是被打得半死拖在了地上。李老头和力老太婆正是哭爹喊娘跪在那求饶。
村长和一杆子村里长辈则站在一旁,也是皱着眉望着这幅荒唐景象。这江家主,家财万贯,美妻娇妾。虽说士农工商。但他偏生觉着自己身份高贵,捐了银钱,上了地方官府的私单。也拿乔着一副贵人模样。念些酸诗词,对着月亮愣弹琴。
那喜春,心思不地道,想上他的床。他也就“一树梨花压海棠”了。也是风骚趣味。后来喜春被他夫人赶出府,发卖。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谁知,下人竟来报,那喜春怀了,却被一干农民莽夫逼死了。江家主一听,坐不住了。那怀着的可是他的骨血,这不等于作践了他们江家吗?
当即使了银钱,带着衙役,来了这村。那李瘸子还在梦中,就被门子拖了出来,棍棒乱打一通。如今正是出气多进气少。李老太和李老婆子,也是同谋。但江家主念着皇恩浩荡,重视孝道。他也就大手一挥,让李瘸子代父母受罚。如今,李瘸子怕是废了,连能不能活还两说呢。
莫璟珏和莫老太等人,一踏进祠堂,就见着了浑身是血没一块好肉的李瘸子不知是死是活地躺在那。莫老太和陈氏当即是吓得腿都软乎了。那莫铁根和莫虎子一早就被带到了祠堂,见着陈氏和莫老太,也当即拨开其他人向前汇在一起。
“娘......”莫铁根皱着的眉,粗狂的脸也是面色深沉。上前来,扶了一下莫老太。随后就搀着大肚子的陈氏。而莫虎子也许是吓怕了,圆碌碌的眼睛里还有着眼泪钻到大人身后。
陈氏将身子大部分重量倚在莫铁根身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握紧莫铁根的胳膊,害怕道:“铁根,这怎么回事儿啊?”
“你就是那个买了养媳的莫家?”眯了眯眼,膀大腰圆的江家家主瞧着来人,一见其中有个才貌不凡的书生,当即摆手制止了身旁小厮,亲自开口问道。
莫璟珏也自是望见了地上一滩血肉的李瘸子,眸色愈发暗沉,面上神情却丝毫不变,反倒对着上堂的江家家主恭敬作揖道:“是。不知大人找我们来,是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