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锣怎么天天响?”主堂屋内的莫老太阴沉着脸道,活了大半辈子,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人了,往日这锣一年响不了几次,最近怎么觉着它老响?
陈氏也觉着奇怪,这锣一响,不是喜事就是大事。这村里喜事不常有,大事却总是折腾人的。
“阿奶,我和我爹一起去村头看看。”虎子眼睛轱辘一转,正是淘气的时候,什么事儿都爱凑热闹。
莫老太瞧了一眼莫虎子,这村里锣敲了起来,莫铁根这个莫家的顶梁柱定是要去看看情况的。反正他爹在,出不了事的。于是便点了点头,允了。一旁的陈氏则不放心道:“慢点,莫摔着了。”
眼见着莫虎子撩了棉帘子往外冲,莫老太又继续沉着脸坐着等莲姐儿。反正不管什么喜事大事儿,横竖八竿子打不着他们莫家。要是不趁现在,好好教训教训莲姐儿,让她知道是他们莫家养活了她,指不定哪天这锣再响起来,是要抓逃跑的莲姐儿,那他们莫家不是丢人丢大发了吗?
院子里还在慢慢磋磨浆洗衣服的莲姐儿,十指葱葱,白皙如玉,浸在水里煞是显得那衣服粗糙笨拙。望着莫铁根和莫虎子去村头的背影,莲姐儿低下头,纤长睫毛投下一片剪影。
而此刻莫虎子转了头,正瞧见莲姐儿低头不语的样子,也只当她担心等会被阿奶罚,当即扯了个鬼脸。昨晚家里怪怪的,娘突然训着他要敬着莲姐儿,直到今天一大早就恢复了往常那样。莲姐儿还是他们家铁打的下人。
“虎子!”莫铁根拽了拽莫虎子,一张浓眉大眼的粗狂脸庞,分外严肃。虎子见了,知道爹不喜欢他这样,当即缩了缩脖子。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昨晚心里儿攒的一些害怕全飞了。莲姐儿还是家里的下人,那那些粗重的活儿还是莲姐儿的。娘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那些拾柴喂猪,洗衣烧水的活计,莫虎子年纪虽小,但也知道,那累人得紧。不想让娘来做。眨了眨眼睛,莫虎子上前牵住了莫铁根粗糙厚实的手,蹦跳着一同向村头走去。
而这边,莫老太却是左等右等,等不来莲姐儿,心头窝火脸色愈发难看,要吃人似的。陈氏则挺着肚子坐在方凳上,也不劝着,反正这事儿是她告诉婆婆的,那莲姐儿为什么没有把狐狸皮泡着。过几日是镇上大集的日子,届时不少商甲贩子都会在那收购东西,价钱比平日高了不少。要是因为莲姐儿错过了,那受委屈缺银子的还不是他们东屋?
肚子里的要生了,正是缺银子的时候。
这时,那厚厚的棉帘子被掀开了,莫老太心头正火,也没仔细瞧,拉扯着脚底板上的布鞋就当头掷了过去,嘴里骂着:“使唤不动了是吧?怎地要那么久!”
“啪”一声,只见那鞋底重重砸在一人身上,又跌落在地上,扑起一阵灰。一名穿着青灰色厚袄的衙役,望着胳膊那一处的鞋印子,却是黑了脸。浓密络腮胡下的脸,两条粗眉皱在一起,向着身后的莲姐儿径直问道:“他们平常就是这样待你的?”
声音浑厚,带着股正义英气。袄子前边的“兵”字,却是正经的官役,而不是那些劳什子的白役。此时,只见那衙役问着身后低着脑袋闷不吭声的莲姐儿,却是让莫老太瞪直了眼睛,连陈氏都吓得不轻。
官老爷怎么来了?这可是人犯事,要抓去大狱的样子啊!莫老太和陈氏甚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甚至脑子一晃而过一念头,莲姐儿受不了苛待,自个儿报官了?
但这也只是想想,莲姐儿性子闷胆子小,是决计做不出来的。更何况,她平日里,连院门口都不出,去哪找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