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到底还年轻,大了肚子惊不得吓。莫老太沉了沉眼神,下了椅子站起来,一只脚还没了鞋只套着棉布白袜踩在地上,对着那衙役道:“官老爷,您这是来......”
那衙役却是一举手,压根不听莫老太的话,肃穆的脸只盯着身后的莲姐儿,道:“你且照实说是否受这家人的欺凌。”
莲姐儿颤了颤睫毛,头低着,仍是不答话。抹了灶灰的小脸让人看不清神情。莫老太和陈氏却是心中一凉,只担心此刻那莲姐儿嘴皮子抖抖,抖出什么话来。好在让她们稍安心一点的是,莲姐儿瓜愣木头一个,此时也没乱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让那衙役颇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他收了镇上大户江家人的银钱,才跑来这个村子。还特地不用他手底下的那些个门子,亲自来找了这么个“待郎媳”。只是这个农妇,木木讷讷,见了官老爷,也不知道立刻伸冤,把自己受的苦难全招出来。
越想越皱眉,觉着拖延时间,见从莲姐儿口中问不出什么,便大手一挥道:“罢了,有人告发你们莫家不善待养媳,和我去你们村的祠堂一趟吧。”
陈氏一听,慌拉扯住莫老太的胳膊,向后缩去。这铁根不在家,没个男人,没人主持的了这样大的事啊!连忙向莫老太望去,而莫老太到底活了许久,浑浊的眼睛镇定下来,大小子不在,不还有二小子么?他读书,见识大。于是便定了定心神,又对着衙役道:“官老爷,我们地地道道的朴实厚道人家,是哪个没良心的睁眼说瞎话,往我们家泼脏水......”
那衙役越听越皱眉,越听越烦,他不是来浪费时间听这些个老婆子村妇解释的,拿钱办事,干脆利落。便大手提了提腰间的刀,厉声道:“要是不照办,就是妨碍公务!”
“那我儿子也要一道去。”莫老太总算是瞪着眼睛把最重要的一句说了出来。说完,也不待那衙役开口,便转了个眼色对莲姐儿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男人叫出来?你一个妇人,哪里定得了这样的事?”
莲姐儿抬头,望了一眼莫老太,又望了一眼那衙役。只见那衙役听着莫老太如此熟稔的话,脸上当即闪过诧异。又见莲姐儿闷声低头,温顺应着:“是,娘。”
衙役更是皱紧了眉头。这怎地和手下门子说的不一样?不是说这个待郎媳饱受苛待吗?这样一来,还怎么“为民除怨”?但毕竟拿了银钱,也是不除也得除。当即沉着脸,严肃道:“你儿子当然也要去。哪里能逃得了他!”
那衙役大刀阔斧地站在门口,也给莲姐儿了个眼色。莲姐儿垂下眸子,出了出堂屋,迈着步子去了西屋。
寒风似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莲姐儿单薄的身子,在这寒冬腊月里,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折了。沉静的小脸温顺得不能再温顺,乌沉沉的眸子向是明润。
这衙役与那镇上大户人家,哪里是为待郎媳妇讨公道,不过是因着喜春肚子里的种死了,心头憋着火,想法儿折腾惩罚人。天上乌沉沉的云,似铁块要压下来。莲姐儿抬头望天,快到晌午了。本是应煮午饭的时候,这样一闹,却是煮不成了。
院外那些个三五成群候在那的门子,穿着灰麻布衣,大多是出自市井的无赖地痞之徒。莲姐儿瞧了瞧,便又转过头。心道着,等会去村里祠堂时,带上两个玉米馍馍。省得届时莫老太饿了,火急火燎开骂。
西屋那一株梅花,正开得盛。淡淡香气,馥郁幽冷。不过黄土泥巴的茅草屋子,却因着那一株冷梅,和透过窗檐可见的书籍纸墨变得风雅别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