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姐儿终于在站了许久,等着自己纳的鞋变成了别人嘴里的果脯子,莫老太这才挥了挥手,碍眼似的让莲姐儿退下。
撩了棉帘子,一阵寒气往脖子里钻。这天儿是越发的冷了。莲姐儿心想着,这做鬼再做人,有一个好处便是不畏寒了。前世,那床薄被,差点冻僵了她的命。这一世,同样薄门灶房,草垛冷被,她却是无甚感,睡得颇熟,精神气儿都比前世好了许多。
那莫铁根正在院子里剥狐狸皮。那细细的尖刀割着狐狸耳朵、尖嘴,也不敢猛地撕拉一扯,怕坏了皮相。
这狐狸皮剥下来,要先清洗一番,去除上面的血污、泥巴,再挂着晾晒。等晒得差不多了,再泡着去油污,最后就是加皮硝,放锅中煮着。
这一来二去,也得废好些功夫时日。莲姐儿望着,心中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她那亲娘来讨要狐狸皮的事儿,也就在几日后了。到底是她的亲娘,难办得紧。
弟弟要娶亲的事,与其偷那狐狸皮,倒不如她绣花,卖绣品来钱来的踏实,只是......莲姐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乌沉沉的眸子里冷静得洞悉人心。
这花儿,她不能绣。且不说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养媳怎地突地会了绣花这等手艺,惹了莫家人的眼,届时她要和离,莫老太一不高兴,按个“妖孽”名头在她身上,那她是有嘴说不清,发卖也没有,直接就是绑在火架上当妖怪烧死。就说她那亲娘,缺银子......但,最缺的,不是银子。撒泼打赖的,这附近村儿都有莲姐儿的姐姐,要么是寒了心断了和白王氏的母女关系,要么就是被夫家控得死死的,油米醋茶、喂鸡除草歇不得。
现如今,也只有莲姐儿这个小女儿,还肯搭理白王氏了。
莲姐儿叹了一口气,迈着步子进了灶房,烧水。那些剩下的狐狸肉,风干太柴,最好的吃法也就是做肉冻了。天冷,肉冻还能放个好几天。
灶膛里的火燃得旺,偶尔噼里啪啦一个火星子迸溅,暖烘烘的。莲姐儿坐在木墩子前,一双沉静明润的眼睛,直直盯着灶膛,小脸粉扑扑的。忽地,站起身,用手指沾着铁锅边的冷水,在灶边写了两个字,字体娟秀,隐约可认,是“七出”。
锅里的水扑腾开,莲姐儿望着那两个字,睫毛颤了颤,便伸手抹去。小脸沉静,用舀子舀出锅里的水,浇到盆里,端出去给那狐狸肉去血水。
这正值寒燥天气,是晾皮子的好时候。莫铁根将那五只狐狸皮挂在了自个儿东屋屋檐底下,到底是珍贵东西,得亲自看牢些。莲姐儿远远地瞧着那五条白挂条,心里明白,那狐狸皮最后还是会挂到柴房的屋檐底下。那狐狸生皮腥得很,陈氏闻不得。
而就在莲姐儿得空瞧着的档口,虎子的声音却蓦地闯了进来:“娘说,喜欢那些狐狸皮的,要么就是贵人,要么就是痴心妄想白日发梦的穷苦贱命。”
莲姐儿转头,顺着声音闻去,果真见小牛犊子似的莫虎子正穿得严严实实,袄子外还穿着皮毛背心,手里拿根木棍正一副顽皮样儿地站在院子里的倒放着的竹筐上。
莲姐儿收回目光,继续洗着手中的狐狸肉,对着莫虎子的话,似完全听不到或没听懂。
“喂,你怎么老是不理我?”莫虎子皱了皱眉头,似有些不开心,“阿奶说,你就是我们家的下人,你要把我当少爷伺候的。你怎地还能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