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张俊朗的面容,莲姐儿便看见了一张黑白分明的和离书。叹了口气,这五六年,可千万不能踏错一步。
捞起一块抹布,莲姐儿便擦拭着这屋子里的家具。平日里打扫得勤,再加上莫璟珏是个爱干净的人,倒是没有多少灰尘,轻松不少。而最凌乱的书桌,莲姐儿放在了最后。
前世莲姐儿不识字,不懂诗词。做鬼跟了莫璟珏五十年,却是把一些乱七八糟的都学会了。
都说市井俗人偏爱闲文、野史,但莫璟珏绝不同。莲姐儿站在书桌前,瞧着那黄糙纸上的文字,一行写着茅檐蓬牖,另一页写的,则是阶柳庭花。而最上面的,则是擅篡礼......,最后一个字甚是不清楚,有着许些不清的墨滴。想来,应该是莫璟珏病中写的,后来身子过虚,才去睡了。
莲姐儿不自觉用手去细细摩挲着那黄糙纸页,似乎能透过字,看见莫璟珏那满襟笔墨下的深沉野心。可惜,前世她不认字,不懂。才招致了后来的杀身之祸。
而莲姐儿不知的是,身后那一双莲姐儿怕得要死的深邃清冽目光,正紧紧盯着她。
莫璟珏小憩过后,幽幽转醒,谁知一睁眼便瞧见了莲姐儿不知天高地厚地摸着那些笔墨纸砚,当即皱眉不悦。
书籍珍贵,笔墨纸砚样样都是珍之又珍,就连他平日里翻阅书籍,都是用右手拇指与食指纸面沿书边轻挟,哪里容得莲姐儿这个粗愚妇人触碰?
再加上身子大病正虚,又服药身体燥热,心肝上火。莫璟珏那双清冽眸子怒色深深,正要厉声喝止,把莲姐儿赶出去。
却在看见抚在黄糙纸上的那双手,忽地沉了声。寻常农妇的手,必然又黑又粗糙,指内有茧。只是,莫璟珏看见的,却是一双细白柔嫩,十指葱葱的玉手。纤细莹白,碰在那黄糙纸上,倒显得黄糙纸的粗鄙。
文人雅客,皆有一种爱美之心,莫璟珏也不例外。瞧着那双手,莫璟珏不禁想起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虽说意思南辕北辙,但此刻,莫璟珏却沉默了。望着莲姐儿,不语。
待莲姐儿从那黄糙纸上缓过神,用抹布擦拭完书桌,连带着将毛笔、笔舔、砚台归放整齐后,一转身,便见到了莫璟珏正半支着身体幽幽阴冷看着她。
莲姐儿当即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得咚咚,都要怀疑要跳出胸膛了。而后,不待莫璟珏皱眉开口,莲姐儿便慌慌张张撩了帘子跑出去。待出了西屋,心仍然蹦得厉害,直直大骂自己,是脑子犯了什么糊涂,竟然摸了莫璟珏的书,还被抓了个现行。
深知莫璟珏秉性的莲姐儿,此刻心里既是害怕,怕莫璟珏日后揪着这事算账,也是自恼,恼自己不长记性。
而另一边的西屋里,莫璟珏却是仍皱着眉,那家伙跑什么。不过脑海中,仍浮着莲姐儿刚一抬头的一脸灶灰,当即心中那一点因为手而升起的好感全部烟消云散。
不过是个粗鄙邋遢、胆小如鼠、木木讷讷的农妇。
冬天,天黑得快。待外面漆漆黑黑一片时,村口忽一阵喧闹。想来是上山打猎的男人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