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莫老太哪里会和莲姐儿算账,只是这童试在即,她心里也有些顾虑,这才收敛了些。此时看着莲姐儿,便越发觉得不顺眼,斥道:“出去。”
莲姐儿听了声,眨了眨眼,顺着低头出去了。一早忙里忙外,她也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撩了棉帘子,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和身后用炭盆烘得暖呼呼的屋子,截然两个世界。
莲姐儿抬头向天望了望,有些阴沉,灰扑扑的。柿子挑软的捏,她哪里不知道。陈氏家里有几个粗壮的弟弟,那相府千金更是不用说。莫老太恐怕把自己做媳妇儿多年的怨气全撒在了她身上。
只是......莲姐儿放下了头,望着前面的泥巴路,抹满灶灰的脏兮兮的小脸异常平静与温顺。向灶房走着,莲姐儿知道,要她干出撒泼打诨泼妇骂街的姿态,那是万万不能的。七出,不可犯。若是得了个侮辱乡间,伤风败教的名声,即便拿着一纸休书去州衙登记,那也只会得笞数十下。
更何况,蛮有蛮的凶,巧有巧的劲儿不是。
待喂了鸡、拌了猪食,一上午便就这样过去了。期间,她进猪棚喂猪的时候,那莫虎子不知怎的就偷溜了进去,拽着那猪尾巴,一不小心激了猪,被撞在地上,吓得哇哇哭。莲姐儿赶了猪,把莫虎子扶起来,刚想拍拍他袄子上的灰,莫虎子却是像躲着什么脏东西似的,也顾不上哭,撒丫子就跑。后又引得主堂屋里,莫老太一阵心啊,肉啊的叫唤。
灶房里,莲姐儿正生着火。火舌舔着柴禾,噼啪炸响,冒着星子。映着莲姐儿的脸,一双形状极好看的杏眼正呆呆地望着火膛。灶上一口大铁锅,里面正煮着菜玉米糊糊,到时再加上几粒粗盐,便是午饭。一旁的菜篮子里,还剩下不少叶子已经有点儿焉了的白菜。
莲姐儿正想着几天后,她亲娘来讨狐狸皮的事儿。且不说亲娘只把儿子当儿子,闺女一个个发卖令人寒心的事,就说万一亲娘被她拒绝后,又撒泼寻死觅活的闹腾起来可怎么办。
这童试在即,莫老太对她的态度有所收敛,但逼急了她,到时候日子难过的可是莲姐儿。这亲娘一闹,若是引来村长、族中长辈,届时村里人人都知道,她莲姐儿有个吸血鬼娘,那她可就要落得一个不事公婆,有二心的名声了。届时万一莫璟珏提前动了另娶的心思,那等着莲姐儿的,可不是和离书,而是休妻书。
前者倒还好,凭她清清白白出了莫家,旁人就算想说也说不得什么。后者,那是要记在官府作簿上,走到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还有一点,真闹腾起来,势必丢了莫璟珏的面子。就凭他狭隘的心胸,莲姐儿知道,自己日后肯定讨不了好。
如此想着,莲姐儿不禁想出了神,直至锅里扑腾起来,她才慌忙揭开锅盖,抄起一旁的铁铲,翻几下。
莫璟珏尚在病中,午饭自然吃的也是白米粥。待等着莫老太他们吃过后,莲姐儿便端着一瓷碗的白米粥送去了西屋。
这个村,基本用的都是土胚黄泥房,一户户不过用矮墙篱笆隔着。但莫璟珏的西屋,却种了一株少有的梅花。正值寒冬腊月,开得正盛,淡淡幽香,却符合莫璟珏那一点文人雅客的心思。
撩开帘子,里面碳盆燃着,倒是分外暖和。这炭,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燃得起的,但莫家,到底有个莫铁根这个劳壮力,整体日子在这村里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当然,莲姐儿是没资格用炭的。
进屋,莲姐儿原本低着头以为又是一阵心惊胆跳,却不想屋内分外安静,悄悄壮着胆抬头,发现莫璟珏却是正熟睡。想来也是因为大病,身子正虚,熬不住。
暗暗松了一口气,莲姐儿环视了整个屋子,一张床,一个洗脸架子,便是再无它物。反倒是临窗的书桌子,上面磊着高高的书籍,其中大部分都是从村里私塾那借来自行抄录的。还有那搁在书桌上的毛笔、砚台、笔舔,一叠黄糙纸正凌乱地散着。
想着,反正等会也是要再进来打扫的,倒不如趁着莫璟珏睡着,现在就把活干了,省得等会正面对上莫璟珏。莲姐儿眨了眨眼,将手中的白米粥搁在床头的方凳上,靠近了莫璟珏,莲姐儿鼻尖动了动,闻到了一股皂角的清冽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