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薄薄的透风木门外传来鸡鸣。莲姐儿将灶锅里的玉米糊糊盛上了一大碗,在一边放凉。听着门外一阵沉重脚步声,莲姐儿忙端着给莫老太的洗漱热水,站在一角。
灶房是用黄泥巴砌茅草搭的,矮又阴潮。一盏油灯,豆子星大,整个房间都是阴暗的。脚步声愈发沉重,木门被推开了,是莫铁根。
因着要上山捕猎,村子里男人都是早早出发。莫铁根来到西屋灶房,见着墙角那似乎要缩到影子里的莲姐儿,粗粗的眉微皱,似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了嘴。只走到灶台边,端起已经放温了的玉米糊糊,大口呼呼噜噜吃了起来。
莲姐儿见莫铁根背对着他,连忙低着头端着盆出去了灶房。一出门,呼啦的寒风就直往脖颈处钻。一比较,手中的一盆热水,似乎都不烫了。莲姐儿吸了一口气,担心耽搁的时间长了,水不热。便赶紧迈着步子去了主屋。
按照以往规矩,她要先伺候莫老太洗漱。老人眠浅,睡得不多。接下来就是西屋莫璟珏。更加上东屋陈氏大了肚子,烧得热水也要算她一份。还有东屋莫铁根的大儿子,莫虎子。正是“七八、九,嫌死狗”的年纪。
端着水,先开棉帘子,莲姐儿就见着了莫老太正坐在堂屋,正冷冷斜蔑的看着她。
“娘。”莲姐儿站定了原地,低着头,按惯例,轻声温顺叫唤着。
莫老太因二小子病了,心中堵得慌,再加上这天寒,一夜没睡好。于是早早穿了衣裳,等着莲姐儿。望着莲姐儿那瘦弱的小身子骨板,怯怯懦懦缩在门口,不知为何心中更气,只骂道:“笨笨呆呆的丧门星。”
“当初花银子买个养媳,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个榆木脑袋蠢笨身子。”
莲姐儿听着,任着莫老太说。手里端着的热水,冒着白汽,此刻正扑在莲姐儿脸上。惊觉自己刚往脸上抹了一把灶灰,再加上这主屋内燃着碳盆,莲姐儿怕出汗,污了这盆水,在莫老太不屑眯着眼还想说出更难听的话时,只得咬了咬嘴,开口道:“娘,等会热水凉了,还得再烧。您教训媳妇儿是应该的,只是莫让相公、嫂子等了。”
这句话算是戳到莫老太软肉了,她心疼儿子、孙子,但望着莲姐儿,脸色依旧不好看,哼了一声,“让你跪了一个时辰,倒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媳妇儿不敢。”
莲姐儿低着头,眼角瞥到那一地的碎茶碗,又敛了神情,听莫老太不再振振有词地骂着,便自觉地端了盆上去,放在一有些年头的四方桌上。
伺候莫老太洗漱完,莲姐儿便跪在地上收拾那碎瓷片。常年做着农活糙活,前世一双手只比那些农田里的男人好些。只是,这一世,莲姐儿瞧着自己伸出的手,纤细白嫩,就像那葱,竟比那白瓷还细腻几分。微一划,指葱如玉,便赫然冒出一个血口。莲姐儿心一惊,连忙堵着血口缩到夹袄袖口下。生怕莫老太看出异样。
心中害怕,这做鬼做久了,身体都不结实了。风都能吹散似的。莲姐儿咬了咬嘴唇,将碎瓷片一一收拾好后,便端着盆,对着莫老太道:“娘,我先出去了。”
莫老太斜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退出了主屋,外面已经稍微比刚刚亮堂了些。只是依旧冷得寒。回到灶房,莫铁根已经不在了。檐梁上垂着的弓、锄也被取走,还有莲姐儿一早准备的昨日剩下的玉米糊窝头也被拿走了。